年近三十,時辭做過最後悔的一件事,是試圖讓一隻驕傲的孔雀低頭。

    所以後來,那隻孔雀飛走了,毫不眷戀。

    從有記憶開始,他就認識黎冉,那個比他小兩歲的傲嬌小丫頭,回憶太長,他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她的。

    或許正應了那句話吧,所有的一見鍾情都是見色起意。他印象最深的,是她高三那年,她一個人坐在柳樹下看書,春光靜好,一身白裙子更襯得她的皮膚白皙。

    不知道是不是陽光太刺眼的關係,時辭晃了眼,直到蕭北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纔回過神來。

    丁希宇滿臉震驚,指着池塘邊上的人說道:“那那那個不是黎冉嗎”

    “她居然在看書”

    對於他們這樣的家族來說,根本不存在高考改變命運這樣的說法。但因爲兩家交好,黎冉跟時檸又是在從小就在同一個學校,同一個年級組,更巧的是同一個班級,難免被兩方家長翻來覆去地比較。

    兩人的性格又出奇的相似,都是一副天上地下我最大的大小姐脾氣。時間長了,從小一起玩過家家的交情也被消耗殆盡,兩人開始明裏暗裏地較起勁來。

    時檸樣樣都做到最好,經常熬夜用功趕作業,只爲了站在領獎臺上對黎冉投以一個勝利者的目光。

    時辭每次聽見時檸跟黎冉比,他都覺得她們太幼稚。他的思想從小就比同齡人成熟,真的搞不懂這些小女孩都在想什麼,因爲老師的一句誇獎就開心得飯都不用喫,因爲第一名被搶就可以哭一晚上,有了一個限量款的包就要向對方炫耀

    時檸讀高二的時候,硬拉着他到學校看自己的戰績輝煌。他對這個妹妹向來是百依百順,自然答應了。

    時辭是以校董事代表的身份去的。年少的他散漫慣了,坐在貴賓席上低頭認真玩着手機,根本不管臺下的小姑娘激動雀躍地望着自己,滿臉愛慕,更沒有注意聽身邊的校領導在bb地跟自己說些什麼。

    終於等到時檸上臺領獎,他擡頭,看着自己的妹妹站在領獎臺上,拿着全國級別的獎盃,嘴角帶着自信的笑意,下巴微揚,將目光投往班級的方向。

    時辭寵溺地輕笑了一下,順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見站在臺下的黎冉。她的身姿筆直,那雙深邃的眸子裏是不屑一顧,彷彿在看一個無聊至極的小孩子玩過家家一樣。

    她的眼神很陌生。

    她的身材也變了很多。身姿窈窕,她已經褪去青澀,玲瓏的曲線被掩在寬大的校服下,時辭有些看花了眼。

    時辭這才恍然發覺,自從黎冉上了高中後,已經很久沒有跟他們一起出來聚了。

    後來聽見時檸悶悶不樂地吐槽黎冉,說她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開始用功,成績蹭蹭蹭地往上漲,現在已經從年級倒數飛昇到了年級前二十,已經快要超過她了。

    後來他們才知道,她是想考帝都影院。

    黎家好歹也是大家族,自然不願意自己唯一的女兒進入娛樂圈這樣的大染缸。

    聽說她被黎叔叔給關在家裏了。

    但時辭很清楚,黎冉這樣的人跟他一樣,如果認定了一件事,是絕不會輕易放棄的。

    果然,她不知用了什麼方法說服父母,最後真的報了帝都影院。與此同時,黎家用一切力量封了她的身份,沒有任何人能查出她的背景。

    蕭北昀跟丁希宇都說,時辭現在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本來大家都是出來玩的,結果他一整天緊繃着臉,成功把聚會的氣壓拉到最低。

    黎冉好久沒來了。

    才大一而已,她有這麼忙嗎

    他終於耐不住心底的煩悶,去找了她。

    夕陽西下,雲霞絢爛。

    學校的林蔭道下,微風拂過,樹下的葉影斑駁,映在黎冉精緻白皙的小臉上。

    她站在一個模樣清朗的男生面前,擡着頭,漆黑的眸子鎖住那個人,聲音很清晰:“你說過,如果能跟你一個大學,你就接受我。”

    時辭突然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笑話。

    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居然是她喜歡着別人的模樣。

    他放縱自己,在酒吧裏泡了兩天。

    聽說她被人拒絕了,躲在家裏哭,鬧着要絕食。

    他自私地想,活該。

    可當其他人約他一起去黎家哄她時,他又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時辭、丁希宇、蕭北昀、邱子敘、丁司宴、還有時檸,曾經一起長大的朋友們趕到她家的時候,黎家的管家和傭人們正急得團團轉。

    當時黎家父母都在國外出差,整棟別墅裏就只有她一個人住着。

    她的房間在二樓,她把鑰匙藏了,威脅別人不許進去,鎖着門不願意出來。

    敲了半天門,沒打開。

     

    時辭毫不猶豫地就讓黎家的傭人找來梯子,順着旁邊的樹幹翻了上去。

    黎冉正屈膝坐在牀上,發着呆。

    眼角的淚痕還沒幹。

    那時的她一直是活在自己世界裏的人,除了她在乎的和在乎她的人,其他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看見他從外面走進來的身影時,才發現她又忘記關陽臺的門了。

    這人總是這樣,有門不走,偏要翻陽臺。

    她已經習慣了。

    黎冉聞見他身上一股酒味,把她的房間都薰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卻也沒說什麼,繼續抱着懷裏的大熊仔發呆。

    時辭看見地上隨意地扔了好多巧克力的盒子,內心也瞭然了。她早就不會這樣任性了,這次也只是想發泄一下、順帶把黎叔叔跟黎阿姨騙回國兩天吧。

    他習慣性地朝角落裏的書桌旁坐下,見上面放着一個筆記本,還沒有合上,上面有着兩排娟秀的墨字,卻被用紅筆劃掉了。

    看得出來,劃去的印記很重。只是她用錯了顏色,黑色的墨水很清晰,密密麻麻的紅色根本遮不住。

    他從來不會關心別人隱私的,那天卻忍不住看了。裝作不經意地一瞥,就見上面那句心情語喜歡一個人就是要努力追上他的腳步。

    掃了一下下面標註的時間,那是她高一就寫下的。

    他輕笑,有些不屑。

    追上了又怎樣還不是和他一樣得不到

    後來想想,她寫下這句話時,內心全是對那個人的愛吧。當年的她懷着多美好的期待寫下,現在就得用當初十倍甚至更多倍的力氣劃去。

    一個月後。

    父親從加拿大回來,問他對於將來婚姻的看法,小心試探地問,如果讓他接受父母安排的聯姻,他是否會願意。

    他對這個父親向來是看不慣的。

    在商言商,他的父親確實是最好的商人。從接手時氏後,就將時氏一步步擴大起來,成就了一個遍及國內外絕大多數行業的商業帝國;可對於一個家庭而言,他從來不是一個好男人。

    他微諷,對這樣的做法嗤之以鼻,“你以爲,我會像你一樣嗎”

    爲了利益放棄自己的愛情,娶一個愛着他而他卻從來不打算用心去愛的女人,放到家裏相敬如賓

    他冷哼一聲,轉身走出書房。

    “如果我說的是黎氏呢”

    他的步子瞬間頓住。

    訂婚的事情剛確定不久,黎氏突然出事,申請破產後依然負債累累。

    黎家父母在美國也突遭意外,車禍現場,夫妻雙方當場死亡。

    兩件事幾乎是同時發生。

    父親是知道他的心思的,不想讓黎家拖累時氏,他封鎖了所有與黎家相關的消息。

    等時辭知道真相時,黎冉已經被人趕出了別墅,一個人躲在狹小黑暗的學校宿舍裏哭得一塌糊塗。

    她滑落眼角的淚滴,彷彿刀子一般,全部紮在他的心上,胸口傳來一陣陣悶疼。

    他蹲下身,陪着她坐在角落。輕拍着她的背,輕聲說:“別怕,有我在。”

    她趴在他的肩膀上泣不成聲。

    自那次痛哭後,她丟掉了所有的執着和任性,開始變得獨立、堅強、勇敢。

    她立下誓言,要當影后。在學校裏認真學習,開始接一些跑龍套的戲練手,爲了一個鏡頭琢磨半天。每天逼着自己琢磨演技,爲了一個惡毒得有感染力的眼神練到眼抽筋。

    後來連時辭都看不下去了,對她說:“你爲什麼非要把自己逼得那麼累呢”

    他好歹也是時氏集團的繼承人,還怕養不活自家媳婦麼。

    她很認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說話的嗓音清脆:“我說過,要成爲影后。”

    她的話裏是決絕。

    不惜一切代價的決絕。

    後來,他不顧父親的反對,着手家族事業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開始進軍娛樂圈,建造一個屬於她的帝國星際傳媒。

    他把她安排進了星際,壓下她所有的身份背景,爲她打造最好的團隊,將頂尖的資源全部捧上,只要有一絲黑料,就會立刻被時辭重金按下。

    她的模樣本就頂尖,家裏出了事後又認真學習琢磨演技,顏值與演技並存,事業自然順風順水。

    在時辭的幫助下,黎冉專業紮實的演技與不怕苦不怕累的敬業精神很快得到了回饋。她主演的第一部作品狂潮,一上線就感染了數億觀衆,不過兩年,她就穩居一線明星。

    十九歲到二十四歲,黎冉出道五年就問鼎影后,成爲娛樂圈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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