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有新人加入,大家的日子會好過一點,沒想到這批老兵來了之後,日子更加難過了。教官對那些老兵還是有一點客氣也許是因爲大家都在邊境跟越南人廝殺過的緣故吧。不過,蕭劍揚這幫學員就沒有這麼好的命了,老兵來了之後,教官揍他們揍得更狠,訓練裏出了錯懲罰也更加重了。“抓最後五個”成了教官的口頭禪,誰要是在武裝越野的時候落到了最後五名,基本上就是跑到腸子斷的節奏。還有更狠的,以前教官他們頂多是拳打腳踢,現在直接用棍子掄,雖然不會把他們打出個好歹來,但是渾身上下青一塊紫一塊是絕對免不了的,疼啊,疼得要命

    老兵對他們頗爲同情,問:“他們一直這樣打你們嗎”

    學員們說:“以前沒打這麼狠,打從你們來了之後就打得更厲害了。”

    老兵們很有骨氣:“跟他們幹啊不能老這樣讓他們欺負你們”

    學員們只能苦笑:“以前還能跟他們對打,現在他們手裏有傢伙,打不過了。”

    老兵說:“我們也有傢伙”指了指手裏的81式自動步槍,“用這個,一傢伙下去他們得在地上趴上好幾個小時”

    蕭劍揚這幫新兵蛋子只能吐舌頭。用槍托砸教官,他們可沒有這個膽

    跟老兵們合練還是挺有意思的,這些老兵都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天不怕地不怕,學員們最害怕的魔鬼山和黃泉路對他們來說只是小菜一碟,在翻越那些坑死人不償命的障礙,穿越遍佈爆炸物和屍體殘骸的黃泉路的時候他們囂張的放聲大叫:“什麼魔鬼山,老子纔是大魔王,你們只配當小鬼,給我們提鞋倒水的小鬼”學員們覺得提氣,跟着吼,吼得震天響,教官也不管,隨他們鬧。在閒暇的時候大家一起交流,老兵們也教會了他們不少東西,比如說在叢林行軍的時候應該採取什麼樣的行進方式,在山地撤退的時候選擇什麼樣的路線最穩妥這些都是他們在戰場上一點點積累下來的經驗,是一筆花再多的錢也買不回來的寶貴財富。在他們的指點下,這幫天天被軍犬追得連滾帶爬的學員們終於找到了對付軍犬的好辦法,用辣椒油、芥末、洋蔥汁、大蒜等東東調試出了“要狗命3000”。別說,這招還真管用,往身上一抹,那些軍犬都不大敢靠近他們了。於是他們得到了教官的獎勵:

    一頓暴揍。

    “動動腦子你們這樣做是擺脫軍犬了,但是敵人也是長了鼻子的他們的尖兵的鼻子比狗還靈,你們往身上塗這些東西,還不如站在山頭上衝他們大喊我在這裏,向我開火”

    雖然被揍得挺慘的,但是學員們至少蕭劍揚必須承認,教官說得很有道理,“要狗命3000”那股刺激性氣味實在太濃了,別說那些身經百戰的尖兵,就連他這個沒有上過戰場的新兵蛋子,也能輕鬆的根據這些氣味把那些學員一個個的從叢林裏找出來。所以還是繼續加強體能訓練吧,直到軍犬都再也追不上他們爲止

    雖說老兵們提供的“要狗命3000”換來了教官的一頓暴揍,但是跟這些老兵合練還是讓學員們受益匪淺,很多教官講了又講大家就是不明白的東西經過他們一提點,都豁然開朗了。說是合練,其實大多數時間是老兵在帶他們,使得他們進步神速。

    當這些學員的體能終於達到連軍犬都追不上了的時候,他們終於可以從這個訓練營裏畢業了。爲了走到這一步,他們用了整整一年零六個月的時間,別說換了多少層皮,連身上的血都換了好幾次,對着鏡子一照,連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來了。最典型的是曹小強,他本來就黑,一年零六個月的操練下來,給曬得跟非洲黑叔叔差不多,全身上下只剩下兩排牙還是白的。有一次他半夜上廁所,一名助理教官正從好廁所裏出來,兩個人迎頭撞見,那名助理教官給嚇得蹭的一下往後跳出幾米遠,驚叫:“媽呀,鬼啊”他回到宿舍之後照了半天鏡子,琢磨自己哪一點像鬼。蕭劍揚也一樣,給曬得很黑了,跟塊炭似的。他們的身高一直沒怎麼長,普遍都是一米六幾,一米七的樣子,肌肉也不算很發達,總之就是很普通,是那種路人看過了就忘的角色。後來他們才知道,在做體檢的時候他們都測過了骨齡,每個人能長多高教官是心裏有數的,超過一米七五的,一個都不要,至於爲什麼不要,他們沒有解釋。

    離別的時刻到了,那些老兵完成了特訓,要返回軍區了,而學員們根據訓練大綱,也要飛往下一個訓練營,接受更加專業的訓練。訓練大綱要求他們能夠適應任何氣候,任何地形,不管是山地、叢林、沙漠、雪原還是海島,都必須做到來之能戰,戰之能勝,因此地形訓

    練是無法逃避的。總不能在戰爭爆發,祖國要求他們到陌生的環境進行作戰的時候他們還要先花幾個月時間適應當地的地形氣候吧真要是這樣,大家乾脆自己撒泡尿把自己憋死算了,都沒臉見人了

    離別的那天,教官讓老炊做了很多好菜,會做菜的學員也擼起袖子下廚,大顯身手,做自己的拿手好菜。不管他們需要什麼,後勤都是敞開供應的,想要什麼去拿就是了。蕭劍揚做了一道剁椒魚頭,一道辣子雞,曹小強這個二貨弄了只小公雞弄乾淨之後抹上油鹽醬料,用錫紙層層包裹,再用黃泥包裹起來扔到火裏燒。當大家陸續將自己做好的菜端上去之後,他將那團炭球從火堆裏扒出來,敲掉泥,剝開錫紙,一隻燒得焦黃的、滋滋冒着油花的雞冒了出來,那個香喲,大家眼都綠了

    忙亂了大半天之後,菜終於上齊了,湖南菜湖北菜四川菜貴州菜廣西菜雲南菜江西菜一應俱全,有的做得很棒,有的則要麼焦了要麼不熟,引得大家哈哈直笑。教官每樣菜嚐了一口,最後衝蕭劍揚豎起了大拇指,叫:“47,做得不錯,夠得上大廚的水準了,將來你退役了就算沒有工作安排,去開個餐館也能賺得盆滿鉢滿的”

    蕭劍揚靦腆的笑了笑,說:“教官你過獎了”

    曹小強撕下一隻雞翅膀遞給教官,說:“教官,嚐嚐我做的叫化雞”

    教官接過來啃了一口,說:“不錯,好喫”衝一名助理教官叫:“這種好日子怎麼能沒有酒呢去,弄幾箱好酒過來”

    大家歡呼起來,當兵的都喜歡喝幾口烈酒,但是軍營裏紀律實在太嚴了,他們已經有一年多沒有碰過酒了在所有人的歡呼聲中,好幾箱烈酒被抱了進來,是董酒。董酒是前線官兵最喜歡的酒,每次要組織拔點,突擊隊昂然列隊,手裏捧着個海碗,軍長挨個敬酒,大家一人一大碗董酒,昂頭一飲而盡,把碗一摔,藉着幾分酒勁大步流星的走上戰場,然後就是鋪天蓋地的炮火,輕重機槍、火箭筒、衝鋒槍的怒吼,噴濺的血花,獵獵飛揚的紅旗,還有勝利。董酒因此而聞名,成了軍人的酒。這酒本來是送軍人上戰場的,現在教官拿出來,作爲離別的酒。來自貧困山區的和從前線下來的,就沒有幾個不是海量的,這麼長時間沒有碰過酒了,又是好酒,一個個什麼都不管了,開懷暢飲,大碗喝酒,大口喫菜,好不痛快。酒勁上來了,大家沒大沒小的勾肩搭背,大聲說笑,直到喝趴下爲止

    這是進軍營以來難得的輕鬆時光,大家都很開心,完了還合影留念,只是都醉得不行了,一個個東倒西歪的,那照片要多醜就有多醜。很多年之後,蕭劍揚看到這張照片,不管心情多糟糕,笑容都會一點點的在嘴角綻放真的是太醜了

    笑着笑着,眼淚就滑了下來。

    那是他們這批學員第一次坐到一塊喝得大醉,也是最後一次了。

    第二天,直升機來了,離別的時刻要到了。學員們背上行李,默默的走向直升機,基地所有人員都來送他們,都眼圈紅紅的。幾個助理教官挨個捶着學員們的肩膀,大聲說:“加油,有空回來看看,不要忘了我們”學員們眼淚都快流下來了,哽咽着說:“我們有空一定會回來看你們”那些軍犬開始的時候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學員們上直升機的時候突然反應過來了,撲上去咬住學員們的褲腳勁往後拽,喉嚨裏發出嗚咽,差點就讓學員們哭了出來。

    教官大聲把那些軍犬喝了回來,他依然是那樣的冷峻,令人生畏,只是在直升機騰空而起的時候,坐在艙門附近的蕭劍揚分明看到這位冷峻的軍人轉過身去,用袖子抹着眼淚。一年零六個月的朝夕相處,教官已經將學員們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他打他們,罵他們,罰他們,都是爲了他們能儘快的成長。現在他的孩子們長大了,他要親手將他們送走,從此一去不再回來。這麼多孩子一下子全走了,他的心也被掏空了,而每隔一年零六個月,他的心都要被掏空一次

    直升機飛向成都,學員們和老兵都將在那裏下飛機,然後老兵返回軍區總部,學員們登上等候在那裏的運輸機,飛向下一個訓練營。終於離開了那個折磨了他們一年半的訓練營,擺脫了教官無休止的哆嗦、臭罵、毒打和懲罰,然而沒有人高興得起來,所有人的情緒都非常低落。老兵們似乎看出了他們的失落,大聲問:“知道你們爲什麼要接受這麼多訓練嗎”

    學員們搖頭。是的,他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接受這麼多訓練。

    老兵們神祕兮兮的說:“堅持下去,等接受完所有的訓練,你們自然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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