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媛確實沒得選,她和她的族人都沒得選。

    這一支赫蒙人雖然遷徙到了金三角,暫時不必再面對政府軍的掃蕩圍剿,但是他們所在的地區與世隔絕,土地貧瘠,根本就供養不了這麼多人口。向外面擴張那是不可能的,在遷徙的過程中,赫蒙游擊隊幾乎將自己原本就寒酸的彈藥儲備消耗殆盡,大批青年游擊隊員戰死,戰鬥力大減,沒有被周邊的武裝力量吞掉就謝天謝地了,還對外擴張光靠打獵和自己開闢出的有限的一點土地,根本就無法滿足這麼多人的生存需要,想要生存下去,他們必須獲得援助,而援助從來都不是無償的。對於他們而言,選擇與林鷗合作已經是最爲理想的了,首先林鷗來自中國,那是他們的母國,在血緣上更親近;其次,伏兵和曹小強與他們並肩作戰過,有一份情義在,跟這樣的夥伴合作,怎麼也比跟那些毒梟合作強。通過與林鷗合作,他們可以從中國獲得他們生存下去所需的資源,付出的代價則是要聽從林鷗指揮,去與毒梟作戰,這對於赫蒙游擊隊來說根本就不算個事就算沒有林鷗,他們跟金三角毒梟之間的衝突也沒少到哪裏去,蝨多不癢,債多不愁了。

    儘管是這樣,伏兵還是在王媛臉上看到了一絲苦澀與無奈。想必這個女孩子真正向往的是平靜的生活,而不是刀光劍影吧,但命運一直不肯放過她,她幾乎一出生就被迫握緊了手裏的槍,無法放下,放下手裏的槍她就得死好不容易逃出了老撾,來到了金三角,本以爲總算可以過幾年平靜的日子了,萬萬沒想到又捲入了一個大漩渦之中,她再怎麼堅強樂觀,現在也開心不起來。

    所以現在王媛失去了跳舞的興趣,拿着竹筒酒大口大口的灌,要把自己灌醉。這種酒是赫蒙游擊隊採下野果塞進竹筒裏發酵而成的,喝着醇厚甜美,但後勁也厲害,所以只喝了一竹筒她就醉了。

    哪怕是醉了,她的眉頭也是緊蹙着,帶着憂愁與無奈。

    伏兵去找林鷗,把她拉到僻靜處,低聲問:“我們真的要跟他們合作麼”

    林鷗有些不解:“這可是我精心挑選出來的合作伙伴啊,怎麼了”

    伏兵指向不遠處跳躍的篝火和舞動的人羣,神情凝重:“林參謀,他們都只是一羣厭倦了戰爭,只想過平靜的日子的平凡人,他們九死一生才逃出了老撾,來到金三角,擺脫了朝不保夕的命運,我們爲什麼還要將他們捲入戰火之中呢”

    林鷗神色也變得凝重,低聲說:“伏兵,不是我要將他們捲入戰火之中,而是他們從進入金三角的那一刻開始便已經卷入戰火之中了整個金三角地區有多亂你是知道的,難不成你還能指望他們能找到一個平靜的角落躲起來過自己的日子那是不可能的他們的選擇只有兩個,第一是併入某個軍閥成爲他們的打手,替他們賣命換取微薄但可以讓他們活下去的報酬;第二則是自己開荒種地,種上罌粟,靠賣鴉片換取生活必需品艱難度日不管選擇哪一條路,他們都不會有平靜的日子過,投靠了毒梟就會被捲入沒完沒了的火拼之中,而自己種鴉片則要面臨政府軍的掃蕩和販毒武裝人員的襲擊,這就是金三角,這就是生活在金三角地區的山民的命運”

    伏兵說:“但是”

    林鷗打斷:“沒有但是跟我們合作,雖說也要去打仗,但好歹有個依靠,我們可以爲他們提供足夠的武器彈藥、食品藥品,我們可以讓他們的孩子讀上書,我們可以爲他們提供化肥和種子讓他們自給自足,這難道不比給毒梟賣命強多了”

    伏兵頓時啞口無言。

    林鷗凝視着他,良久,嘆了一口氣,說:“你跟他們有太多的情感糾葛,不適合這次任務,過兩天我就跟基地聯繫,讓他們接你回去,另派一個更合適的過來。”

    伏兵欲言又止,想爭辯,卻無話可說。

    玩代理人戰爭,必須要有一副鐵石心腸,爲達目的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將百萬婦孺捲入戰火,爲了國家利益可以毫不愧疚地拋棄最親密的合作伙伴,做不到這一點,就沒有資格去當戰爭掮客。林鷗說得一點都沒錯,他並不適合,他的心腸還不夠硬,也許被替換回國對他來說是最好的安排吧。

    林鷗的動作很快,來到營地後的第三天,一支來自泰國的華

    人馬幫就趕着上百匹騾馬,來到了這個兔不拉屎鳥不下蛋的鬼地方。馬幫在距離營地足有十公里之遙的指定地點卸下了所有貨物,等他們走後,赫蒙人以最快的速度將貨物搬回營地一一清點,等結果出來之後,大家不禁發出歡呼。

    這批貨物包括十噸野戰口糧、三百支81式自動步槍、三十多挺輕機槍、三十支火箭筒、數部電臺、十門60毫米迫擊炮,子彈足有三十萬發,炮彈、火箭彈也有數百發,還有數量不少的定向地雷和反步兵地雷,這兩樣是游擊隊的最愛。有了這批武器,元氣大傷的游擊隊終於可以重整旗鼓,恢復元氣了。最讓他們興奮的是,馬幫還給他們帶來了一些書本和學習用具,雖然不多,卻讓所有人如獲至寶。大家都知道,知識改變命運,沒有人願意讓自己的後代也繼續過這種顛沛流離、毫無希望的生活,沒有人願意讓自己的後代從小就學習怎麼戰鬥怎麼殺人,教室纔是孩子們最應該去的地方。只是對於他們而言,讀書實在太奢侈了,別說學校,他們連本書都很難弄得到,現在馬幫給他們送過來了

    林鷗指着那些書本和學習用具問王媛:“夠用了嗎不夠的話我讓他們再運過來。”

    王媛激動地說:“讓他們再運一些過來,越多越好”

    林鷗說:“行,回頭我跟他們聯繫。”

    王媛也不廢話,立即和長老們一起研究在哪裏建一幢足夠大、足夠安靜的木屋讓孩子們學習真是一個雷厲風行的妹子。林鷗笑笑,讓她折騰去,她則開通電臺,申請加密中轉通話。像她這種在外面行動的特工人員,定期與基地聯繫是很有必要的,哪怕每次聯繫的時間都很短,根本就來不及談太多東西。

    令她喫驚的是,明明都到事先約定的聯繫時間了,她的呼叫卻如同石沉大海,毫無迴應。她只能調試頻率,調到備用頻道,結果還是一樣,沒有人迴應她的呼叫。她心驚肉跳,迅速關掉電臺拿起手槍走出去,找到伏兵和曹小強,壓低聲音對他們說:“出事了”

    伏兵和曹小強都嚇了一跳:“出什麼事了”

    林鷗說:“不知道,但是現在都到聯繫時間了,卻根本就沒有人迴應我的呼叫,似乎似乎事先選定的加密頻道全部被屏蔽了,這很不尋常”

    曹小強說:“會不會是聯絡站的人有事走開了”

    林鷗搖頭:“絕不可能。你不知道做情報工作紀錄有多嚴,我實習的時候見過,某個部門一臺紅色電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值班,電話鈴響五秒還沒有接通的,值班人員就得上軍事法庭我們部隊雖然沒有達到這樣的級別,但也絕不存在聯絡站人員走開了無人接聽的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

    聽她這麼一說,伏兵的神色也變得凝重:“看來真的出事了要不再開通電臺試着聯繫一次”

    林鷗望向天空:“不用了他們來了”

    曹小強和伏兵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一架直升機從遠處大山後面拔地而起,以三百公里的時速朝這邊飛了過來。這架直升機身上沒有任何軍旗、國旗標誌,但伏兵、曹小強和林鷗打老遠便認出了,這是直8,中國以法國“超黃蜂”直升機爲基礎仿製的多用途中型運輸機,裝備這種直升機的國家只有一個。

    他們來了。

    這架突然到來的直升機在營地裏引發了恐慌,赫蒙族游擊隊紛紛抄起步槍和機槍準備拼命,老人帶着小孩往叢林裏鑽,好好的營地亂成一團。林鷗告訴他們這是自己人,不必驚慌,也幸虧有她在,否則游擊隊肯定要開槍了。

    直升機在營地上方盤旋,林鷗高舉着一支螢光棒朝它揮舞,直升機看到了她,機身一側降落在一塊空地裏,高速旋轉的螺旋槳將草皮泥沙颳得滿天飛。着陸架還沒有接觸到地面,幾個黑色身影便頂着強勁的氣流衝了出來,動作敏捷之極,而且帶着一股凌厲逼人的殺氣,令人生畏。林鷗看到,這些人都是一身黑色制服,戴着黑色面罩,全身上下只露出兩個眼窩,目光冰冷,裝備精良得嚇人,她駭然變色,壓低聲音對伏兵和曹小強說:“是特別軍法處的直屬部隊”

    伏兵和曹小強齊齊變了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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