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旺達大屠殺期間,世界各國的反應只能用“詭異”來形容。早在大屠殺發生前一個月,駐盧旺達維和部隊總指揮達萊爾准將便獲得可靠情報,得知一場可怕的大屠殺正在醞釀,他向聯合國上報這一情況,但沒有得到迴應。隨後達萊爾將軍得知盧旺達政府軍和民兵正在大量囤積武器彈藥,同時向外國大量進口砍刀等兇器,其數量遠遠超出了盧旺達自身的需要,他再次向聯合國報告,請求允許維和部隊行動,查封這些可能用於屠殺的武器彈藥,但聯合國迴應:不允許在盧旺達採取任何收繳武器彈藥的行動無計可施,達萊爾准將只好將自己掌握的情況與各國駐盧旺達的維和部隊分享,提議聯合行動,以應對可能發生的大規模種族衝突事件,然而各國對此反應極爲冷淡,不了了之這是大屠殺發生前四天的事情。

    大屠殺發生之後,各國維和部隊的第一反應就是設立安全區,組織僑民向安全區撤退。這一次聯合國反應神速,在很短時間內便通過決議:派出軍用運輸機幫助歐美國家僑民撤離盧旺達在羅拉推醒陳靜的時候,各國派出的軍用運輸機已經陸續抵達盧旺達各大機場,開始組織維和部隊和僑民撤離了。仍在徒勞地奔走希望維和部隊行動起來阻止大屠殺的達萊爾將軍氣得幾乎吐血,後來他在接受記者採訪的時候不無憤怒地說:“我們錯過了阻止這場大屠殺的最好時機大屠殺發生之後,如果比利時、法國、意大利等國不撤走維和部隊,大家一起行動,頂多一個星期我們就能穩定局勢,讓盧旺達恢復和平,可是這一切都被搞砸了”

    各國維和部隊在撤離的時候還帶走了所有武器裝備,使得正在大開殺戒的暴徒越發的肆無忌憚,屠殺也越發的慘烈。

    陳靜對這些事情還一無所知,她捏着羅拉送的那支手槍,步履踉蹌的回到蘇紅身邊。

    這時蘇紅已經醒了,看到她回來,喫驚的叫:“怎麼了發生了什麼爲什麼你的面色這麼蒼白”

    陳靜嘴脣翕動,六神無主,無力的在蘇紅身邊坐下,把頭埋在膝蓋間無聲抽泣。

    蘇紅給嚇得不輕,抓住她的肩膀叫:“到底怎麼啦你說話呀你不要嚇我”

    陳靜哽咽着說:“維和部隊要撤走,我們我們可怎麼辦啊”

    蘇紅如遭雷擊,渾身發抖,面失血色,顫聲問:“這這是真的你沒有騙我”

    陳靜痛苦地搖頭:“羅拉親自對我說的,她還把她的手槍給了我讓我拿着防身加拿大維和部隊和加拿大僑民都要撤走了,我們怎麼辦誰來保護我們”

    這時,李清走了過來,正好聽到了這句話,他也不禁變了面色,走近陳靜壓低聲音問:“你說的是真的維和部隊真的要撤了”

    陳靜用力點了一下頭:“他們馬上就要撤走了”

    似乎是爲了證明她沒有說謊,一隊加拿大僑民揹着行李包從他們專屬的小天地裏走出來,從人羣中間穿過快步走向門口。這下子所有人都被驚動了,大家呼啦一下跳起來圍了上去,用英語、法語、盧旺達語亂糟糟的叫:

    “你們這是要上哪裏去”

    “你們要走嗎這可不行你們走了我們可怎麼辦”

    “求求你們,不要走如果你們走了,我們會被那些暴徒撕成碎片的”

    “丹尼爾,求求你,帶我走,不要把我留在這個可怕的地方,求求你”

    一些跟加拿大維和部隊士兵發生過關係的盧旺達女孩子淚流滿面,撲上去緊緊抓住加拿大士兵的袖子,悲聲哀求,那聲音真讓人心酸。而被抓住的加拿大士兵一個勁的衝她們搖頭,有人從口供裏掏出大沓大沓美元往女孩子手裏塞,連聲說:“非常抱歉,上頭有命令,飛機上位置有限,我不能帶你走這些錢你拿着,想買什麼只管買,算是我對你的一點補償”

    不止一個女孩子憤怒地將鈔票擲到了曾經跟自己有過肌膚之親的維和部隊士兵臉上

    李清攔住幾名加拿大士兵,用英語叫:“你們不能這樣我們信任你們,才躲到了安全區,現在整個安全區都被暴徒團團包圍了,你們卻要一走了之,我們怎麼辦”

    加拿大士兵無言以對。

    李清提高聲音說:“帶我們走,帶我和我的同事們走,我可以花錢買機票,十倍的價錢都可以,只要你們帶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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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二十多名公司職員紛紛叫:“對,我們可以花錢買機票,十倍甚至百倍的價錢都無所謂,只要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一位加拿大維和部隊的班長神色有些複雜的搖頭:“上頭有命令,我們只帶加拿大人。”

    李清憤怒地說:“你們簡直就是草菅人命”

    加拿大維和部隊士兵低垂着頭,一個接着一個不顧安全區內的難民的拉扯、哀求甚至咒罵,快步走了出去。他們心裏也不好受,此時此刻安全區裏擠了上千難民,正是他們履行職責的時候,可現在他們卻要拋棄這些難民撤走,把他們丟給殺紅了眼的暴徒們,對於他們而言,也是一種心靈上的折磨。但命令就是命令,他們只能執行,再說國內派來的運輸機運輸能力有限,他們根本就沒有辦法帶走這麼多人,所以

    蘇紅拉住了羅拉,然而看着混亂的人羣和奮力擠開難民往外走的加拿大士兵,她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羅拉含着眼淚說:“我得走了,我的朋友,祝你們好運”

    蘇紅苦笑,鬆手:“也也祝你一路順風。”

    羅拉飛快地左右看了一眼,見沒有人注意自己,她湊到陳靜耳邊飛快的說:“在倉庫右下角那口有紅十字標誌的箱子裏有的部電臺,有幾支步槍,都是我們班長偷偷藏起來的物資,你們誰學過射擊的話可以拿出來自衛,運氣好的話也許能堅持到你們國家前來救援我能做的就這些了,祝你們好運”說完輕輕撥開蘇紅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難民追出到門口,只見加拿大維和部隊官兵拉起了警戒線,黑洞洞的槍口阻止了難民逼近,在海嘯般的哭喊聲和咒罵聲中,加拿大僑民飛快的登上汽車,然後一輛接一輛的駛了出去。包圍安全區的暴徒沒有阻止加拿大人離開,只是一個勁的冷笑着,那猙獰的笑容已經預示了被拋棄在安全區內的難民的命運。

    一位加拿大牧師喃喃自語:“上帝啊,不應該這樣真的不應該這樣”

    加拿大士兵低着頭說:“我們無能爲力牧師,上車吧,離開這個鬼地方,回到加拿大去,就當是做了一場噩夢”

    牧師澀聲說:“這場噩夢將糾纏我一生這種行爲不僅違反了一位神職人員的操守,也違背了上帝所有的教誨,不應該這樣的,不應該這樣的”他一個勁的搖着頭,喃喃自語,慢慢走向汽車。

    人羣中傳出一聲尖厲而悲愴的哭喊聲:“教父,請不要扔下我們不管”

    牧師身體一個踉蹌,慢慢回過身去,看到的是一張張年輕甚至稚嫩的、滿是驚恐和絕望的臉龐。這些都是他的信徒,是他親自爲她他們主持了洗禮,看着她他們從嬰兒變成歡蹦亂跳的孩童,又從孩童慢慢變成活潑可愛的少年,從宗教和情感上來說,這些都是他的孩子,是他帶到上帝面前的羔羊,而現在,他要拋下這些孩子,任由暴徒向這些孩子揮起屠刀

    自責與無助壓垮了這位慈祥的牧師,他嘴脣哆嗦着,轉過身去,迎着那一道道絕望的目光,慢慢的跪了下去,頭顱觸地發出一聲大響,一次,兩次,三次原本躁動的難民全都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這位白髮蒼蒼的老人身上,看着他的頭一次次叩擊着這片厚重的土地,看着鮮血濡溼他的額頭。

    就這樣,他對着上千被拋棄的難民用力磕了三個響頭,彷彿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最後還是在加拿大士兵的攙扶之下才勉強站了起來,上了汽車,消失在難民的目光之中。

    難民沒有再譟動,憑心而論,維和部隊並沒有欠他們什麼,而且已經爲他們做了很多,他們已經無權要求維和部隊爲他們做更多了。越來越多的人匍匐在地,低聲向上帝作着最後的祈禱,有些人則僵直的坐在那裏,呆滯而空洞的目光看着天空,目光穿厚了籠罩在基加利上空的烏雲,看到了一個名爲上蒼的法庭,而這個法庭已經對他們的命運作出了最殘酷的判決。

    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李清重重一拳打在牆壁上,打喉嚨裏發出一聲低吼:“我們不能坐以待斃趕緊拿東西過來堵住門口、窗口,再四處找找看維和部隊有沒有落下什麼武器,儘可能蒐集一切能用的東西,那幫畜生馬上就要殺進來了,如果手裏沒有傢伙,我們只有伸長脖子挨宰的份”

    話還沒說完,就有人發出一聲尖叫:“他們來了”

    安全區外,數以百計的暴徒手持砍刀、步槍,獰笑着朝安全區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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