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劍揚昏迷了整整兩天兩夜才醒過來。

    醒過來之後只覺得渾身痠痛,頭痛欲裂,虛弱得好連像一根小指頭都動不了了。他都有點兒喫驚,他的身體一向很好的,怎麼一下子就病得這麼重了真是邪門。

    殊不知,連續幾個月在山區與兇悍的叛軍殊死廝殺,再加上波琳娜死後他心情極度抑鬱,早已讓他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這場病只是他的身體給他釋放的一個危險信號,或者說是一個警告,如果他再不停下來調養一下,可就不是病一場那麼簡單了。

    口很渴,旁邊的小桌子上有水杯,他坐起來想倒杯水喝,結果一動便眼冒金星,渾身直冒虛汗,只好躺下。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清脆的笑聲,門開了,一個扎着馬尾辮、巧笑倩兮的女孩子拎着一大袋營養品和水果走了進來,看到他睜着眼睛,頗有點驚喜的叫:“呀,你醒啦”

    蕭劍揚微微喘息着,說:“蘇紅你怎麼會在這裏”

    蘇紅說:“聽說你病了,我這個做朋友的自然要來看看你啊”把東西放桌上,扶起蕭劍揚在他後背墊了一個靠枕讓他靠着牀坐着,然後手腳麻利的給他倒了一杯水真會照顧人。

    蕭劍揚渴得嗓子冒煙了,接過水杯一口喝乾,頭腦這才清醒了一點。他把水杯放好,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蘇紅說:“有人告訴我呀哎,要不要喫點水果新鮮的紅富士蘋果,我花了不少銀子纔買到的哦。”說着便從袋子裏拿出一個又大又圓、紅樸樸的蘋果,用小刀一圈圈的削了起來。

    蕭劍揚總感覺病房裏有他很熟的氣息,然而左看右看又看不到人影。他問:“陳靜來過”

    蘇紅瞪了他一眼:“都照顧了你兩天兩夜了,你不知道”

    蕭劍揚還真不知道,他一直在昏迷,偶爾短暫的甦醒,看東西也像隔了一層迷霧,根本就看不清楚,哪裏知道是誰在照顧他

    蘇紅一邊削果皮一邊說:“我說,你也太沒良心了陳靜沒日沒夜的守在病房裏照顧你,你卻喊着另一個女人的名字,你就不怕她傷心呀”

    蕭劍揚莫名其名:“我叫誰的名字了”

    蘇紅生氣地說:“帕娃你一直在叫帕娃”

    蕭劍揚默然。

    蘇紅將蘋果切成幾塊,遞給他一塊:“帕娃是誰”

    蕭劍揚說:“我的愛人。”

    蘇紅登時就瞪圓了眼睛:“什麼你的愛人”

    蕭劍揚說:“對。”

    門口傳來一聲哭聲,然後就是急促的腳步聲,似乎有人正在狂奔,越跑越遠。

    蘇紅憤怒地瞪着蕭劍揚,咬牙說:“姓蕭的,你真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把水果刀一扔,衝了出去,重重的把門摔上,消失不見了。

    蕭劍揚喃喃說:“徹頭徹尾的混蛋也許吧混蛋總比一次次看着自己最珍愛的東西從自己的世界裏徹底消失,卻無能爲力要強。”

    用力咬了一口蘋果,用力的嚼。

    又甜又脆的果肉在他脣齒之間破碎,果汁四濺。只是,他感覺不到甜,反倒覺得又苦又澀。

    過了大概一個小時,趙晨菲匆匆趕到,神色有些複雜的看着他,輕聲問:“你有愛人啦”

    蕭劍揚說:“對,一個俄羅斯女孩子,跟我一樣,當兵的。”

    趙晨菲問:“到哪一步了”

    蕭劍揚說:“她有我的孩子了。”

    趙晨菲默然,靜靜的看着他,良久,她說:“你沒有跟我說真話。”

    蕭劍揚說:“小媽,我沒有騙你的理由。”

    趙晨菲說:“你說你有愛人,有孩子了,然而我在你的臉上卻看不到半點欣喜,有的只是比大海還深的憂傷你沒有跟我說真話,至少沒有完全跟我說真話。”

    蕭劍揚勉強笑笑:“小媽,我真沒有騙你。”

    趙晨菲嘆氣:“本來我還想利用這次機會讓你跟陳靜多多相處,讓你們重歸於好的她一直在等你,聽說你病了,不顧上司的反對扔下工作便跑了過來,日夜照顧你,她對你算得上是一片癡情了,可是你”無奈的搖頭,“我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始終不肯主動邁出一步,給她一個臺階下,現在更是揹着她找了個俄羅斯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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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蕭劍揚說:“我們在戰場上認識,一起同生死共患難,她救過我好幾次,我身上更是流着她的血。”

    趙晨菲說:“然後你就因爲感激她,跟她走到一起了”

    蕭劍揚搖頭:“不是,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水到渠成。”

    趙晨菲說:“水到渠成那倒是一樁大喜事,但是,你快樂嗎爲什麼在你的臉上看不到一絲快樂”

    蕭劍揚長時間的沉默。

    快樂基本與他無緣了。

    趙晨菲得不到答案,只能嘆息着離開。女人的目光其實是很銳利的,前提是她們是旁觀者。作爲旁觀者的她一眼就看出了蕭劍揚沒有完全說真話,但她也看出蕭劍揚似乎真的無意與陳靜重歸於好,所以她只能扔下一句“你好自爲之吧”,搖着頭離開。

    打那以後,陳靜沒有再來過,蘇紅同樣沒有再來過,趙晨菲每天給他送來一煲熱氣騰騰的湯讓他滋補身體幸虧還有這湯,讓他在醫院裏呆着不至於太過寂寞。

    這病反反覆覆折騰了一個多星期纔算痊癒,真夠麻煩的,蕭劍揚都覺得不可思議,感冒而已,怎麼弄得好像要死掉似的看樣子以後他得小心,可千萬別再得病了,不然的話還能不能痊癒都是個未知數。

    然後就是長時間的靜養,各種昂貴的營養品不要錢似的喫事實上也確實是不要錢,都是陸軍醫院免費提供的,他每天要喫掉的藥比一個住重症監護室的高級官員喫掉的還要貴得多。幸虧是免費的,不然讓趙晨菲看到賬單,還不得把她給嚇出心臟病來,雖說她家裏積蓄可觀,但也扛不住這樣喫的。

    又在醫院裏住了兩個星期,蕭劍揚總算是恢復了元氣,出院了。走得很瀟灑,揮一揮手,不帶走一張賬單。來接他的趙晨菲覺得不可思議:“你住院的這段時間,都花掉了幾十萬醫藥費吧一分錢都不收”

    蕭劍揚說:“他們大概是忘記了吧。”

    趙晨菲瞪他:“沒一句真話”她本來準備大出血了的,但醫院一分錢都不收,她也樂得省下一大筆錢,立馬開車走人。

    現在蕭劍揚的假期已經所剩無幾了,所以他格外珍惜接下來的每一天。白天他帶着蕭樂四處玩,給他買一大堆好玩的玩具,好看的衣服、鞋子,晚上則陪他鬧騰到深夜,兄弟倆形影不離。小虹則樂得有人幫他管着那個一不留神就要離家出走的鼻涕蟲,但她也不肯讓鼻涕蟲獨佔哥哥,放學寫完作業後她總會纏着蕭劍揚讓他教自己鍛鍊體能、格鬥。蕭凱華教過的東西她一直都沒有忘,每天都在堅持練習,一年年的磨練下來,居然也學得像模像樣了,幾次跟班裏的臭男生髮生衝突,都以她將對方打得鼻青臉腫而告終,以至於同班的小朋友再也沒有一個敢招惹她。但她還是不滿意,纏着蕭劍揚讓他教自己點更厲害的。

    “你一個女孩子,爲什麼要學這些呀”蕭劍揚不大想教,在他看來這個可愛的小女孩就應該做個乖巧聽話的小女孩,學這些打打殺殺的東西幹嘛

    小虹說:“我要保護媽媽和弟弟呀爸爸不在了,你又經常不在,我當然要學好本領,在小偷進來搶劫的時候保護媽媽和弟弟”

    蕭劍揚嘴角扯動幾下,說:“好,我就教你一點能保護媽媽和弟弟的本領。”於是就教了小虹一點軍用格鬥術,小虹一招一式的,學得很認真,看樣子她是真的想學一些防身的本領。

    蕭樂則站在姐姐身邊,跟着姐姐胡亂比劃,比劃上幾下便手舞足蹈咭咭直笑了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想讓他專心做一件事情那簡直就難過登天,哪怕那件事情他很喜歡做。

    看着蕭樂手舞足蹈的可愛模樣,蕭劍揚神思一陣恍惚,又想起了波琳娜,還有他與波琳娜那個沒能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孩子。

    如果波琳娜沒有戰死,那麼,三年之後,他的孩子也應該有蕭樂這麼大了吧如果是個男孩,他肯定會像蕭樂那樣調皮搗蛋,沒有一刻消停吧如果是個女孩,那她會不會像她媽媽一樣有一雙迷人的藍色大眼睛,一笑傾城不管是男還是女,這都將是一個漂亮的小孩,混血兒都很漂亮的嘛

    可惜,這一切都不復存在了,高加索凜冽的寒風帶走了波琳娜,也帶走了他傾注了太多的感情與希望的孩子想到這裏,他的心便像撕裂一樣的痛

    不能再想波琳娜,不能再想那個未出生便夭折的孩子,不然他真的會瘋掉的

    蕭樂走過來扯了扯他的衣袖,將他從痛苦的回憶中扯了回來:“哥哥,你怎麼流淚了”

    蕭劍揚這才意識到,不知不覺間,他的眼淚已經落下來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笑笑,說:“我眼睛有點兒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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