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使館出來,小陳問劉豔:“現在我們去哪裏?”

    劉豔氣鼓鼓的說:“別跟我說話,我想死!”

    小陳納悶:“怎麼啦?”

    劉豔抓着自己的頭髮,抓狂的說:“我不就是不小心放跑了個新聞素材嘛,這種事情在我們這一行又不是沒有,幹嘛全世界都揪着我不放?在國內被老大罵得狗血淋頭也就算了,就連出國了都還要被人數落……我不想活了!”

    小陳難得的安慰他一句:“沒事了,我們都是這樣子過來的,看開點。”

    劉豔的心裏稍稍好受了一點:“你是說你們都犯過同樣的錯誤,也跟我一樣被老大收拾過?”

    小陳點了點頭:“那當然了,幹這行的哪能一帆風順?錯過重要的新聞素材那是家常便飯。新聞素材那麼多,就算你有通天本事,也不可能每一條都抓得住,失之交臂那是很正常的。”

    劉豔拍了拍胸口說:“聽你這麼一說,我心裏就好受多了。”

    小陳補充:“不過像你這樣錯過這麼重要的新聞素材的傻蛋,我幹這行這麼久了還是頭一回碰到。所以你也別怪老大總是罵你,罵你算輕了,放在別的電視臺,臺長把你皮都扒了信不信?”

    劉豔:“!!!”

    她錯了,她真的不應該對對這個鋼鐵直男有任何期待。

    小陳自認爲已經達到了安慰的效果,也就沒有繼續往下說了。得虧他沒有繼續往下說,不然劉豔非得把行李箱輪起來砸到他頭上不可。他問:“下一步你有什麼打算?”

    劉豔說:“我想去科索沃,那裏是最熱點的地區。”

    小陳嚇了一大跳:“去科索沃?你瘋了,那裏正在打仗呢!”

    劉豔理直氣壯:“就因爲正在打仗我纔要去啊,不打仗我還不去呢。”她還拍着小陳的肩膀,諄諄善誘:“你想想啊,科索沃正在鬧獨立,阿族人和塞族人衝突頻繁,北約似乎也有出手干涉的打算,這裏頭有多少有巨大價值的新聞素材等着我們去挖掘啊!往那裏一紮,沒準不出三天我們就能收穫巨大,滿載而歸,然後回去升職加薪,多好!”

    小陳咬牙切齒:“你就沒有想過槍彈無眼,自己很有可能會死在科索沃嗎?”

    劉豔說:“安啦,我的運氣一向很好的,死不了!”

    小陳氣哼哼的說:“等到了科索沃,你就知道自己的運氣有多靠不住了!聽我的,別去科索沃,我們就在塞爾維亞、波黑這些地方轉一轉,採集一些新聞素材就算了,不要拿自己的小命去冒險。”

    劉豔瞪大眼睛:“拜託,老大,我們是戰地記者哎,不冒險還叫什麼戰地記者?”她鄙視都寫到臉上了:“我說你是不是男人?連我這個女孩子都沒怕,你倒嚇得抖成一團了?你不去我去!”

    小陳說:“如果你堅持要去科索沃,那我現在就給臺長打電話,讓他把你調回去!”

    劉豔差點鼻子給氣歪了:“你————你成心給我搗亂了是吧?真是氣死我了!”

    小陳苦笑:“我是爲你好!在巴爾幹這個鬼地方,各國家各民族早就殺紅眼了,日內瓦公約在他們眼裏跟廁所裏的紙沒有任何區別,我們這些受內瓦公約保護的戰地記者往往是某一方勢力處心積慮要除掉的目標,已經有上百名戰地記者在波黑死掉了,你怎麼還不長教訓呢?”

    雙方爆發了一陣爭吵。劉豔堅持要去衝突最激烈的科索沃,因爲只有在那裏才能找到最有價值的新聞素材,小陳則堅持去局勢已經初步穩定下來的波黑、克羅地亞等地採訪,這些地區沒有那麼危險了,同時也有很多極具價值的新聞素材,有待發現,實在沒有必要去科索沃冒險……兩個人誰也說服不了誰,最終只能找老大了。

    找老大的結果就是劉豔輸了,上頭雖然很想要有價值的新聞素材,但也沒想過要拿記者的命去換,老大拍着桌子跟劉豔說:“你就老老實實的去波黑那邊拍點東西,別老想着搞個大新聞,萬一出了事,我可沒有辦法救你!”

    老大都發話了,劉豔再怎麼不甘心也只能作罷,老老實實的着手安排去波黑採訪的事宜。她真的很泄氣,波黑停戰都這麼多年了,哪還有什麼有價值的素材呀,科索沃纔是熱點地區好不好?對於戰地記者而言,熱點地區就是一

    座寶藏,等待着去挖掘,可是老大連挖掘保障的機會都不給她,真的是太失望了!

    兩個人在大使館安排的酒店住了下來。波黑雖然停戰了,但戰爭造成的創傷實在太深,沒那麼容易癒合的,在一些不爲人所知的地區,小規模的種族仇殺還在繼續,所以進入波黑採訪仍然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有很多的準備工作要做。最起碼的他們得找到可靠的保鏢和嚮導,這一點尤其重要,沒有可靠的保鏢和嚮導,波黑那鬼地方他們很有可能進得去出不來。劉豔和小陳打算花三天時間來尋找保鏢和嚮導,這並不困難,曠日持久的戰爭帶來的一個副產品就是大批富有實戰經驗的軍人,其中相當一部分已經退役了,又找不到工作,這些是極好的保鏢和嚮導,只要懂門路就不難找。

    找嚮導和保鏢的門路大使館已經給他們了,能找到什麼樣的,就看他們本事啦!

    只不過,要酒店裏住着也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事情,漫長而血腥的戰爭對南斯拉夫的打擊是方方面面的,尤其是經濟方面,倒退得極爲明顯。作爲南斯拉夫的首都,貝爾格萊德曾是巴爾幹半島的經濟中心,繁榮而富庶,生活水平之高,讓中國人羨慕不已。但是經過近十年的**和戰爭之後,貝爾格萊德來了個大倒退,連水電都難以正常供應了。劉豔住進去後不到半個小時就停電了,整個酒店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好吧,國內也經常停電,劉豔早就習慣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連水都停了是怎麼回事?

    住在星級酒店裏上完廁所卻發現沒有水衝馬桶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看看劉豔那抓狂的樣子就知道了。

    好在一進來前臺就給每人發了一個小小的手電筒,她打着手電筒下樓,去前臺找服務員,用英語投訴:“怎麼一聲不響就停水停電了?你們的服務實在太糟糕了!”

    前臺服務員,一位長得高大而漂亮的塞爾維亞妹子帶着歉意的笑容,同樣用流利的英語回答:“實在是很抱歉,這是全市停水停電,酒店也沒有辦法……給你帶來了不便,實在是對不起!”

    一聽是全市停水停電,劉豔就沒了脾氣。這是屬於不可抗因素,怪不到酒店頭上的。就好比你在廣州最高級的酒店下榻,正準備盡情享受最優質的服務,冷不丁的來了一次全市停水停電,別說享受了,連上廁所都摸不到衛生紙,在這種情況下是絕對不能怪酒店服務不到位的,人家也沒辦法。她無奈的問:“什麼時候才能恢復水電供應?”

    服務員說:“酒店已經在啓用備用的柴油發電機組了,很快就可以恢復電力供應了。至於自來水供應……那要看運氣。”

    劉豔一怔:“看運氣?恢復自來水供應比恢復電力供應還難?”

    服務員的語氣透着無奈:“我們的自來水供應體系在戰爭期間多次被敵軍的特工人員破壞過,三天兩頭就出故障,自來水公司也拿不出錢去進行徹底的維修,停水成了家常便飯!”

    好吧,照這麼一說,恢復電力供應還真比恢復自來水供應容易多了。劉豔想想那上完大號卻沒水衝的馬桶,心裏一陣膈應,卻沒有辦法,她總不能扛一桶桶裝水上去把馬桶衝了吧?

    咦?這倒是個好主意!

    她問服務員:“你們這裏有桶裝水嗎?我想買一桶!”

    服務員聳聳肩,說:“沒有,我們這裏不提供桶裝水的。不過如果你需要的話可以到對面的商店購買,買回來之後我們的保安可以幫你送到你的房間裏。”

    也只能這樣了。劉豔對她說了聲謝謝,轉身出門。

    服務員叫住她,把一支小巧的女式手槍塞到她手裏:“外面亂得很,你一個女孩子人生路不熟的很容易出意外,帶上這個防身!”

    劉豔給嚇得不輕:“這個也可以隨便塞給別人!?”

    服務員豪爽地說:“沒事,你帶出去用,回來再還給我就行了。”

    看樣子將近十年的戰爭已經將塞爾維亞人的神經磨練得比鋼筋還粗了,出門一定要帶槍,把槍借給一個陌生人在中國人看來那是要命的大事,但是對塞爾維亞人來說,就跟借個打火雞給人家用一下沒啥區別。劉豔看着一團漆黑的城市也是心裏直打鼓,所以沒有拒絕,接過這支手槍揣進褲兜裏走了出去。

    終其一生,每次想起這段往事,她都爲自己沒有拒絕這個塞爾維亞女孩子的好意而慶幸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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