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管家說王爺在鳳棲寢殿,正好是王妃住的地方,小竹同彩兒匆忙趕往這裏,剛進鳳棲的院子,丫頭卻深覺哪裏不對。

    侍女們一個個低着頭,園子裏大片桃花樹沒了美豔的花朵,零零星星的葉子掛在枝頭來回搖動,光禿禿的枝子還滴着水,如死一般的沉寂讓人心頭壓抑。

    小竹走過長亭,正碰上迎面而來的靜兒,她拿着從地上收起殘枝敗柳的簸箕,朝這邊走。

    “靜兒。”小竹叫了她一聲,女人停下腳步,仔細的看,她有些喫驚。

    “天啊,真的是你小竹你回來了”她放下手中簸箕,一把攥住小竹的手,合不上嘴兒的連說了好幾句。

    這算來算去,從小竹一聲不響的離開王府到現在,有些時日了。

    “靜兒,你看我把誰帶回來了,是彩兒姐姐,快告訴我王爺在哪兒,這下好了,王妃腹中的孩子能保住了。”小竹雙手合攏,她喜不自勝擡頭默默向天禱告。

    靜兒看着她,抿了抿嘴脣,她臉上的表情變得糾結和愁悶,看樣子,小竹還不知道王妃的事兒。靜兒嘆了口氣,本不想說的,可她這幅樣子。

    小竹欣喜的眨動眼睛,她看着靜兒無奈的模樣,她眼中的失落和似乎在極力隱藏下的暗苦,還有跟隨在她身後突然間低頭默不作聲的女婢,小竹雖咧着嘴巴笑,但笑容卻一點點收縮。

    “怎麼了我把彩兒姐姐都帶回來了,你們不高興嗎能看到王妃腹中孩子平安無事,你們就這個樣子嗎”小竹似乎也明白了什麼,眼眶淤積了霧水,可她不願意相信所以才高喊着讓自己冷靜,再冷靜。

    靜兒不知該如何告訴她,她瞧了眼彩兒的默然,她想彩兒一定懂得了,可小竹卻仍舊幻想着。

    靜兒拉起小竹的手,嚴肅認真的對她說“小竹,就算現在去找王爺說明一切,也不能再挽回什麼了。有些事,是上天註定了的,不是單憑我們淺薄之力就能改變的。”

    小竹漲紅了臉,她掙開靜兒的手,身體大退一步,反駁喊道“你胡說什麼你是不是見不得王妃好,你信不信我將你告訴王爺,來治你的罪”

    “小竹事到如今,我便不能再瞞你,其實王妃,王妃她你走後王爺休了王妃,她腹中的孩子也沒有保住,現在所有人都不知王妃的下落,也不知她會不會再回來。”靜兒說的時候,身後的奴婢全然抹了眼睛。

    小竹搖頭,她一直在搖頭,然後噗嗤一笑。“你在說什麼啊,我費盡千辛萬苦差點兒丟了命,老天不會這麼戲弄我的。王爺怎麼可能休了王妃,王妃吉人天相怎麼可能失去孩子,你胡說什麼啊,你別胡說別胡說”可她說着說着,卻哭了。

    “小竹。”

    “你在騙我,我不信,你們都在騙我,我要去找王妃,我不信”小竹擡起袖子抹了把眼淚,她哭喊着跑出長亭,消失在她們眼前。

    “小竹哎,這丫頭。”靜兒嘆氣,她轉身看着彩兒,恭敬的說“彩兒姑娘纔回來,想必累了,事已成定局,說什麼也晚了。奴婢去給您安排房間,休息罷再去稟告晉王也不遲。”

    彩兒在晉王府呆了太多年,與其來說算起來應是這羣丫頭幾倍了,她識得大體,明得事禮,靜兒如此安排定有其意。如今她纔回府,也不知府中情況,丫頭的安排總不會是錯的。

    她點點頭,同以往的微笑,跟隨靜兒離開,時過境遷,人總會隨着一些事而多少變了初衷,她笑容還是端莊溫柔,卻也不乏了滄桑和無力,沒有人知道這幾個月,這些日子,她去了哪裏,經歷了什麼。

    小竹跑出長廊,她沒有去找洛殤,一個人站在橋木上,她看着潺潺流動的水,撿起腳下的石子用力的扔向水中,飛濺起的水花淋溼了她的衣服,她發泄着自己的情緒,她扔着扔着,卻逐漸蹲了下來,雙手掩面。

    “王妃,王妃,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小竹痛哭不已,她恨透了自己的沒用。

     

    晉王府外,兩匹俊馬長鳴一聲,停在府門口,侍衛忙過去,跪地行禮。

    “屬下參見公子,麻掌事。”

    麻三娘與孟卓朗迅速下馬,風塵僕僕有些滄桑,直問道“王爺呢”

    “王爺在府,請公子與掌事隨老奴進去吧。”得到通知,老管家儘快的趕過來,帶領二人前往鳳棲寢殿。

    管家敲了敲房門,依舊無人應答,麻三娘看了看孟卓朗,沒想到他們前去衛國這幾個月,王府中出了這麼多事情。

    “管家,怎麼未見莫大人”孟卓朗瞧了四周,他極具觀察力,按照常理,莫雲定會伴晉王左右。

    管家由此嘆了口氣,說“莫大人獨自前去韓王府,身受重傷,如今還躺在牀上。”

    “他去那裏做什麼找死麼”麻三娘一臉的刻薄,嘴巴不忘說着刁鑽的話。

    他們這三個人,都是冷邵玉的左膀右臂,不過這三個人的脾氣多少都像他們的主子。

    莫雲冷的像塊石頭,那張臉就像全天下的人都欠他什麼,桀驁不馴。麻姑有些男人的心,做事雷厲風行,說話更是不計後果,我行我素。然卓朗,卻大爲不同,不管什麼時候看到他,都一副風度翩翩,謙謙君子的模樣。

    “他都那副樣子了,你怎麼還不忘數落。”孟卓朗推了推她的胳膊,示意她注意言行。

    麻三娘瞪了他一眼,冷哼一聲。

    “管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莫非與朝陽郡主有關”孟卓朗問道。

    管家點頭說“郡主她冷暮飛殺了郡主。”

    “你說什麼冷暮飛殺了郡主”麻三娘身體瞬間似被震懾,她抽動眉角,握緊手中的配劍。“這個禽獸”

    突然,房間裏傳出一聲破碎的聲響,這是幾天裏唯一的一次動靜,老管家摩梭着眼睛,下垂的眼皮寫盡了他的蒼老和操勞,他走到門旁,再次勸道“王爺,老奴知道您聽得到,求您出來吧,郡主她已經遇害韓王手中,您再繼續關着自己,只怕受害的人會更多,王爺真的要眼睜睜看着武周這樣覆滅嗎”

    “王爺,屬下慚愧,與卓朗回來已晚,未想看到這般。當年王爺發兵剿滅衛國,不正是爲了天下蒼生。韓王陰險狡詐,九州絕不能落入他手,王爺不可就此消磨鬥志,屬下請您,務必決意。”

    麻姑看着緊關的房門,她沒有那個膽量打開它,着實心痛。

    孟卓朗拍了拍女人的肩膀,麻姑明白的站到他身後。“王爺,公子朗參見王爺。屬下此番前往衛國,已查明真相。一年前,衛王暴斃宮中,實爲冷暮飛所做,他命宮人趁機毒殺衛王,嫁禍於王爺您。”卓朗頓了頓,繼續說“屬下還查明,您要找的那個女孩兒,她正是衛國九公主,王爺的王妃。”

    “王爺。”

    “王爺,請您出來吧。”麻姑眼巴巴的看着眼前禁閉的房門。

    管家搖了搖頭。“沒用的,沒用的。”

    “走吧。”孟卓朗哀嘆,麻姑連連回頭,卻勸不回男人的心。

    就在他們邁下臺階之時,門忽然被人推開,聽見聲音,三人齊同轉身。

    男人站在門口,他仰頭望着刺眼的耀陽,凌亂的頭髮打了幾個結,成縷的散在他肩上,眉線淺淺,他深黑凝重的眼睛微看向他們,一抹輕蹙的皺痕刻在他額上,他輕輕的呼吸,下巴的胡茬黑成一片。

    他無音韻的開口,嘴脣乾裂黏在一起,微微動張。“給本王更衣,梳洗。”

    麻姑捂着嘴哭泣,立即點頭。

    老管家也是淚眼婆娑,殊不知躲在院子裏的奴婢們也熱淚盈眶。

    冷邵玉的薄脣輕輕顫動。

    他心道洛殤,你可聽得到,你與本王,是天定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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