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這時,底下有一人聲傳來,“謝謝先生。”
“謝謝先生。”幾個青年隨之附和,之後所有人都一齊喊了起來。“謝謝先生。”只有那狗蛋的母親,緊皺眉頭,沒有作聲。
“呃”老村長愕然轉頭,再看這一村的人,目中熾熱,直欲將自己撕裂,哪裏還有平日的尊敬在。
他此時醒悟了,困頓之時,最上品不過是獵來的虎兔肉類,維繫生存,堪解嘴饞而已。脫困之時,最上品正是這金銀珠寶,得之一夜暴富,轉眼富庶人家。
彼一時人人謙恭,此一時恐後爭先。世道從無變,縱隔四十年。
“啊呀呀,先生您少算了一樁啊”老村長可就不願拿這金銀,付上自己一家人的性命。
他冷眼一掃臺下的一衆人,“我們村每人都欠着先生一條性命,這玩意兒”他冷眼從每個人臉上看過,顛着手中那一腰帶金,“這玩意兒,我們拿在手裏,就把僅存的良心”
他將那腰帶再次還給了不語,“也丟了。所以您收回吧,而且我應該備下酒菜,好好款待你。”
“先生不如來我家,喫些兔肉這可是大有來頭”老頭對着不語說道。
“哦什麼來頭”不語收住了那一腰帶的金,沒再送出,他可是知道了這會給徒兒一家引來多大的災難。
老頭兒做出請的動作,又是一瞥那一衆村民,“別看我家雨生五大三粗,心思卻很細緻,尤其善於捕獵,前些年鬧了災,地裏顆粒無收,全村都是靠他捕來的這兔肉度日的。
“這東西算是救人無數,老朽不才,給它起了個名字。”
“哦叫什麼”不語邊向村長屋子那邊走,邊問道。
“兔死狗烹。”老村長也不看那些人了,讓他們從自己話裏琢磨去吧。
“哈哈哈,老先生這是把自己罵了啊。”
“哈哈哈,狗這東西,可是忠,忠得很不是罵不是罵”
“我給你改一個吧”不語說道,他此時已是來到屋前。
“你說。”
“叫做”不語轉身,看着那一羣人,“有難同當。恩前一句是”
他似詢問,卻又似自言自語,這般思索,再沒有傳出聲音。
“有有福同享。”是一個聲音,卻不是之前領頭的那一個。隨後所有人一如之前一樣,齊齊喊了一聲。
不語和老村長相視一眼,都是無奈,依靠恩情維繫的和睦,就搖擺在黑白之間,一時眼熱,這白就顛覆了。
“先生,泥和好了”此時好巧不巧的,雨生打房子一側探出個頭來,說道。
“哈哈哈,正事要緊,這兔肉待會兒喫,這恩情的肉啊,就應該是越陳越香。”不語招呼狗蛋來到自己跟前。
“好孫兒,你要快些塗啊,不然這肉就要爛了,爺爺都冥冥之中,聞到它的餿味了。”老村長摸了摸狗蛋的頭。
狗蛋撇一撇嘴,心說:“聽話聽聲兒啊,這明嘲暗諷的。不過這些人也忒不地道”
他從雨生那裏接過一盆的泥放在地上,手撫在不語手臂上,看向不語,“師父,您給我筆記吧,我照着塗,也許還像些。”
不語冷冷地一瞥狗蛋,一甩手臂,把他的手臂掙脫,滿目無情地說道,“你既答應了我,我也不裝了,我只利用你塗這牆而已,你不許再喊我師父,我付你一錠金子作爲報酬。”
“先生你這”老村長都懵了,詢問不語,那不語卻是冷冷回了一眼,三兩下輕躍,坐在了對面房子的屋頂上。
那一旁的村民也看傻了,都是愕然,卻沒有人對這村長一家的遭遇幸災樂禍的,他們樂不起來。沒有這先生對村長家狗蛋的垂青,他們妄想得到什麼財物,也妄想經營生計。
狗蛋此時尚還保持着之前的動作,臉上憋得通紅,瞅着地下的一盆泥,氣急敗壞地踢了一腳。
“哎哎哎”不語揚手指了指狗蛋,卻又回手探在褲腿中,拔出那一柄小刀來。“無量天尊你等各有一命欠我,我不打算做這賠錢買賣。”他小刀一指,對着狗蛋,“你塗不塗”
“塗”老村長慌了,戰戰地在地上抱起了泥盆,“狗蛋快塗快塗”
狗蛋一把把手插在泥裏,扭頭恨恨瞪了不語一眼,咬牙切齒,“好我塗”
狗蛋真是塗起來了,這兒抹一道,那兒畫一條。
“嗯嗯嗯”不語輕贊,“很像很像做得好哈哈哈哈哈哈”
狗蛋心說:“我能順了你的意”
他就刻意在之前的泥上又抹了一道。
“哎你做什麼快給我抹回來”不語狂叫。
狗蛋聽着狂叫卻如同聽着歡呼,順着自己的心意胡亂塗抹。
那一邊的不語早已是暴跳如雷,“你你你越來越不像了你你你”
不語從房頂躍下,來到狗蛋身前,指着那泥牆,“這裏給我改快改”
狗蛋就不,他依着不語的指點上手,卻偏偏塗到這地方之下,完全憑着自己的心意來。
“還有這裏改改啊”不語揪着這狗蛋的耳朵,說道。
狗蛋從爺爺手中奪過盆來,“哐”地往地下一砸,大喝:“沒泥了”
“唔。”不語雙目圓睜,滿是憤怒,卻是悄悄瞟了一眼那筆記,在對比之下,毫無差別。
不語一把拉住狗蛋的泥手,拽他往後走了幾步,展開那一頁筆記給他看,“徒兒你看。”
“啊”狗蛋一愣,“誰是你徒兒,爺爺快毀掉那泥快毀掉”
“啊”老村長一愣,“哎”應得也是很快,伸手就要毀那泥牆。
此時卻聽“咚”的一聲,似是什麼東西激活了,不語一點念頭在心頭出現,他隨之將筆記一合,“呼”那梁家的前牆頓失光彩,變作了一片悠悠的黑暗。
老村長似是觸在冰塊上,手上一涼,立刻縮回了雙手。
不語收起筆記,抓着狗蛋的雙手蹲在他的身前,“好徒兒,我那是裝的,就爲了讓你順從心思抹完這一面牆,不會被這筆記紙頁干擾。”
“誰信”狗蛋淚眼婆娑,其實心裏也信了一些,他抽出手來,想狠狠地打在不語臉上,但到了跟前,卻一緩,在不語臉上從上至下,畫了一道泥印,隨即掙脫不語,奔那邊的山而去了。
“唔。你這裝得太像了。”老村長也是這時才緩過神來,細思量,之前不語的轉變太突兀了。
“對不住。不過您看我和我徒兒,最是投緣,他那出手的一緩,表明我倆的情誼,早勝過旁人交往的十數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