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平的一方少了一小撮塵土。
平衡開始崩壞,體內的神力如同白晝的火焰一般燃燒起來。
喂喫飯的時候,會在自己的碗里加一撮土,一滴醬油或者幾粒鹽。
做料理和做化學實驗一樣,都需要完美的比例。
喂習慣於在自己的飯中動手腳,打破那種完美的比例。
他不需要品嚐到自己做了多麼可口的料理,他要的只是平和,身體與心靈的平和。
這種平和,只要體內的神力不燃燒就不會打破。
儒生搖着喂的肩膀。
喂低着頭,他小聲的發出聲音,“逃,快逃”
儒生聽不到他在說什麼。
“孩子,你怎麼了”儒生關心問道。
隨着儒生的呼喚,喂慢慢的擡起頭來,他的眼睛全部變成了白色,無盡的白色。
儒生驚嚇,猛地跌坐在地面上。
喂在用他最後的意志說到,“逃,快逃”
身體甦醒的神力,他在盡力的壓制,他在爲眼前的三個人爭取時間。
道士和和尚還在海喫,儒生一把拽過來他們的臉,朝二人臉上一人兩下大嘴巴子,二人驚醒。
“逃,快逃”儒生終於聽到了喂在掙扎中發出的聲音。
儒生帶嘴上還掛着菜葉和米飯的兄弟們朝遠處跑去。
喂站在原地,他的嘴角依舊掛着笑容。
他的雙手已經顫抖,密密麻麻的白線從他繃帶下的皮膚上蔓延出來。
他的手上爬滿白線,他的臉上爬滿白線。
他潔白的眉毛和睫毛冒着煙。
白線裂開,流動的血化成白色火焰,火焰將皮膚點燃,灰燼在周身瀰漫。
神力開始膨脹,意志開始癱瘓。
喂站在原地,他腳下的土地如同被聖光斷裂的大地,向四周崩壞。
他的喉嚨裏發出了暗啞的音調,那種音調與光明來說極不協調。
他伸開手,對着前方的活人說,
“死去吧,死去吧,死亡可以將你從痛苦中解脫出來。”
他聽到自己在說什麼,可他又不懂自己在說什麼。
身體劇烈崩壞,光之淚從他的眼角流了出來,溢出他純白的睫毛,在下一瞬間還沒有沒入臉頰後,瞬間燃燒。
血亦是淚,淚亦是光,血淚在光的火焰中燃燒,燒盡痛苦,燒盡忘卻在記憶邊緣的宿命。
喂將手對準了三仙。
三仙只是人類,他們的力量怎麼能掙脫出神明的手掌。
三仙拼命奔跑,卻連連後退。
儒生和道士反應迅速,立刻抓住了手邊的樹。
和尚反應遲鈍,他沒有抓住樹,抓住了儒生的靴子。
儒生髮現和尚抓住了自己的靴子,他憤怒地踹着和尚渾圓的臉。
旁邊的道士納悶,“你幹嘛老是踹他的臉”
儒生回答,“我討厭別人抓我的靴子。”
“既然你討厭,就將他扔到我這邊來。”
儒生一擡腳將和尚扔到了道士的腿上,就在儒生以爲自己得到解放的時候。
儒生髮現自己的靴子在燃燒。
不僅,他的靴子在燃燒,三個人的衣服都在燃燒,就連手裏的樹幹也在燃燒。
白晝的火焰灼燒着他們周身的世界。
世界也因爲火焰而扭曲起來。
如果,沒有什麼奇蹟降臨的話,接下來他們要被燒死了。
喂睜着眼睛,他看不到眼前的世界。
他用自己最細微的意志在低聲的訴說着,就如同他無數遍訴說過那般,他說到
忘記它
忘記它
忘記它
每一次被這種痛苦覆蓋的時候,總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告訴他,忘記它,忘記它,忘記它,在那白茫茫什麼都看不到的世界裏忘記他。
這是誰告訴他的,他已經不記得了。
他記得只有,忘記,忘記,永遠的忘記,只要痛苦就決定忘記。
神力在抵制他的意志。
意志維持着最後的平衡。
崩壞的身體被流動火包融。
如果沒有人救救他,對他做點什麼的話,他快要裂掉了吧。
儒生黑着臉,看着自己燃燒的靴子。
靴子燒了,他的心也在燃燒。
他不想在等待死亡,他決定主動放手。
他沿着白晝的火焰,朝着那白髮青年走來。
當他走到他身邊的時候,靴子已經沒了,身上只剩下一條粉紅色的內褲。
他擡起了腳,一個高擡腿,踢了上去。
他的動作比體操運動員的動作還要完美,他用他高高亮起的大腳趾一下插入了喂的鼻孔裏。
看着喂被掛了起來,儒生低下的臉上露出了致命的微笑。
儒生小的時候,是個性格非常正常的孩子。
然而,他沒有朋友。
他的身邊連蒼蠅都沒有。
這一切都是因爲他的腳。
他有一雙奇臭無比的腳。
所有聞到他腳臭的人,都死了。
連蟲子也死了。
爲了不再讓更多人因爲自己無緣無故的死去。
他決定穿上靴子。
無論村夏秋冬,無論風雨雪霧,他都穿着靴子。
即使睡覺他也會穿上靴子。
然而現在,他的靴子沒了,那些塵封在記憶裏的無限罪惡,和羞恥感如同窒息的污泥,爬滿了他心靈裏的縫隙。
有的時候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絕望和那不敢面對的黑暗記憶。
和儒生相同,喂有着同樣可怕的記憶。
在儒生的幫助下,喂深吸了一口腳臭。
他笑着,鼻子開始流血,惡臭的味道傳遍了他體內的每一處血管。
一口氣,他清醒了,體內的神力,也因爲意識強勢恢復,而趨於了平寂。
爲什麼
爲什麼
爲什麼你一定要選擇忘記
我對你真的
神力還沒有說完。
胸口那因爲回憶而帶來的悲痛感瞬間消失。
喂完全恢復意志,只是鼻子還在流血。
血,滴在地上不再盛開出火焰。
喂開心的看着站在身旁的儒生,
他對儒生說,“謝謝,謝謝你叔叔。”
儒生還沒有往日的悲痛中恢復過來,他用失落的靈魂在說,
“不要叫我叔叔,叫我阿姨。”
喂改口說,“謝謝阿姨。”
儒生揉了揉喂的腦袋說,“乖,阿姨給你買糖喫。”
說完儒生轉過身朝自己的夥伴走去,走着,走着他癱軟在地上。
燒焦的樹杈旁邊,同樣穿着內褲的和尚和道士連忙跑了過來,他們的鼻子上還插着衛生紙。
儒生嗚嗚的哭了起來,如同害羞的婦人,“嗚嗚嗚嗚嗚,我的靴子,我的靴子,我的靴子已經沒有了。”
道士和和尚其實早就知道儒生的腳是臭的,只是他們一直沒說,他們覺得有些事情,陪着同伴一起遺忘,如果你不想讓我們知道,那我們一定不會知道。
喂跪在地上,看着三仙,他笑着,他轉過頭去看向房間。
剛纔發生了那些,房間裏的它們裝作沒有看見。
房間裏沒有任何反應。
它們已經習慣了喂的暴走。
喂是一個無法操縱神力的神明,沒有辦法操縱神力和沒有神力沒有區別,從某種程度來說,他就是一個被命運廢棄的神明。
被廢棄的神明過着連普通人都不如的生活。
這種生活,沒有尊嚴,沒有食物,即使如此,它們依舊願意被自己囚禁着。
遠處的學校,花朽看向喂的方向。
他的懷裏一身是血,原本被他抱着人類女人被他不小心弄碎了。
站在旁邊的巳蛇和申猴看到主公的超常反應,擔心問道,“主公,您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