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控制雙脈之力,並非容易之事,尤其是要成大馭妖師,則必須從小學起,拜了師父,那師者便如父亦如母。師徒之間,規矩森嚴,教條衆多,即便是到了如今,四方馭妖之地建立,師徒關係但依舊是不可逾越的制度,一如她和林滄瀾,若叫人知道,她助林昊青弒父,那也是天理不容的過錯。
而這大國師,在當年,盡然會對自己的師父有了那般情愫,還綿延至今,如此深沉,這實在是令紀雲禾難以置信。
她沉默着,未將夢中人的話直接說給青姬。
說到底,她依據的不過也是一場夢和一些自己的猜測推斷罷了,未坐實的事,她還不能告訴青姬這個當事者。畢竟,依着紀雲禾現在的觀察來看,青姬其實並沒有完全放下寧若初。
青姬內心裏的不甘與深情並不少,只是人已故去,她再計較,又能計較什麼
但若她知道了當年,是大國師策劃了這一切,那她必不會善罷甘休,甚至真的會如夢中女子所言,會不顧一切,前去與大國師一戰,當今世上能與大國師一戰的人,或許真的非青羽鸞鳥莫屬,但這百年來,未有人見大國師動真格,青羽鸞鳥的實力如何,也很難確認,這兩人若動起手來,誰輸誰贏,難以預測
紀雲禾如今,是萬不希望青姬出事的。
且不說在勢力上,有青羽鸞鳥坐鎮北境,能給北境之人帶來多大的慰藉,便說如今她與青羽鸞鳥的私交,她也不希望她出事。
紀雲禾抿住脣,未再言語。
此後幾日,紀雲禾望着自己能在夢中再見一眼那白衣女子,希望能將這些事情都問問清楚。但任憑紀雲禾睡前如何祈禱,都未再遇見她。
好似她身體越差,離死越近便能越是清楚的看見那女子。身體好些了,哪怕只是看起來好些,她看不到她
莫非這世上,還真有神鬼一說
沒時間給紀雲禾思考這些玄妙的問題,林昊青率領這四方馭妖地的馭妖師,氣勢洶洶的向北境而來。
長意每天更加的繁忙了,在那屏風外,總會看見有不少的人前來尋找長意。好幾日時間,紀雲禾都沒來得及與長意說上一句話,但神奇的是,每天傍晚,當紀雲禾睜開眼睛的時候,總能看到長意坐在自己牀邊。
直到她睜眼,長意纔會離開。
又一日,紀雲禾醒來,但卻沒急着睜眼,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人輕輕握住,有涼涼的指尖搭在她的脈搏之上,她轉動了一下眼珠,睜眼的瞬間,那指尖便撤開了去。
這婉轉心思,隱忍的情緒,讓紀雲禾心頭一聲嘆息。
在那人離開之前,她手一轉,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紀雲禾睜開眼,看到長意銀色的髮絲劃過她的手背。
“長意。”紀雲禾仰頭,看着他的眼睛,那冰藍色的眼瞳中,漣漪微蕩。紀雲禾道,“林昊青,你打算如何應對。”
但聞紀雲禾開口問的是此事,長意眸中漣漪驟停。
“怎麼紀護法這是念着舊情,還打算爲那林昊青求情嗎”空明和尚的聲音從長意身後傳來,紀雲禾側過頭,看見正在小茶桌邊整理針袋的空明和尚。
長意拂開紀雲禾的手:“我心中有數,勿需他人多言。”
長意轉身離開,坐到了那屏風前。
禁制又起,橫亙在他們之間,紀雲禾回頭,便被空明和尚在腦門上紮了一針,這一針扎得生疼,也不知是在治她,還是在撒氣。
紀雲禾倒也沒糾纏在這點小情緒中,只看着空明道:“林昊青受順德公主之令,攜四方馭妖地的人,來勢洶洶,你們萬不可與其硬碰硬,北境實力如何,多年交戰,順德公主心知肚明,她行此招的目的,或許並不是真的想讓林昊青滅北境,而是想讓你們互相消耗”
空明和尚瞥了紀雲禾一眼,一邊給她扎針,一邊道:“哦那依護法看來,我們當如何是好”
“目的不是戰,而是不戰而屈人之兵。以陣法拖住他們的腳步,緩住勢頭,勸降林昊青。”
此言罷,空明和尚將紀雲禾頭上的銀針拔了出來,取針的時候,手腳倒輕,他淡淡道:“要不怎麼說那鮫人喜歡你呢。”空明瞥了紀雲禾一眼,“想的東西,倒是一模一樣。”
紀雲禾一愣。
空明收了針袋:“已經這般安排下去了,前日開始,衆人便在忙着在前方佈陣,約莫還有兩三日,馭妖師的大部隊到來。陣法剛好能成。困他們十天半月,不是問題。”
長意如今已經有了自己的謀劃。
紀雲禾垂眸,勾脣笑了笑:“這樣很好。”
長意能有自己的打算的謀劃,非常好。
不過想來也是,這六年時間,將北境發展到如此地步,除開空明和尚的助力,長意自己必定也成長不少。倒是她,太小瞧這鮫人的心計了。
“而今,唯一棘手的,是如何勸降林昊青。”空明和尚瞥了紀雲禾一眼,“依我所見,待馭妖師衆人踏入陣法之後,最好能由你出面前去何談,你是最爲了解林昊青的人,只是鮫人不同意,而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
“你以爲,我還有多久”
“你血脈力量盡數枯竭,五臟六腑也已是枯槁之態,我估摸着,也就這幾日了吧。”
紀雲禾默了片刻:“你告訴他了嗎”
“沒必要瞞他。”
哦原來如此,難怪在她清醒之前,長意會把着她的脈搏,是害怕她在夢中便不知不覺的去了嗎
哪怕她身上還有他的印記,還有他的鮫珠,還被關在這方寸屋間,他也依舊,心帶懷疑。
這一夜,紀雲禾看着屏風前,長意的燭火一直點到天亮,及至第二天晌午,那禁制才撤了去,長意走到屏風後,但見紀雲禾還醒着,他皺了眉頭。
“你該睡了。”長意道。
“以後睡的時間多着呢,讓我多睜眼看看吧。”窗戶微微歇着縫,外面的日光透過縫隙,灑在長意身上,他的銀髮在冬日的陽光下顯得那麼柔軟而乾淨。紀雲禾微微勾起脣角,“看不了遠方的美景,多看看眼前的美人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