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班長的滿根,讓新兵在處理稱呼問題上頗爲棘手。幹部可以直呼其名,班長們張口老滿閉口老滿。新兵沒有這樣的權利。雖然條令上有規定,戰友間有職務的,可稱姓加職務,沒有職務的稱呼某某同志,但沒有一個新兵在這方面嚴格按條令辦事。想來想去,不和滿根直接打交道的新兵,見到滿根,迅速調動臉部肌肉做一個笑的造型。有的新兵實在躲不過,就含糊不清地叫聲“滿班”。這稱呼,滿根聽來彆扭,我不是班長,叫我滿根好了。新兵趕緊點頭,但下回還是一口一個“滿班”。直呼其名,只要是新兵蛋子,打死他也不敢。不過時間一長,新兵感覺到自己有點老了,就開始叫滿根爲“滿老兵”。對於這一稱呼,滿根聽起來雖然不怎麼舒心,但也倒坦然。
後來新兵和滿根混熟了,便佯裝苦着臉訴在稱呼上的尷尬,滿根一笑,早知道讓你們這麼爲難,當初我就弄個班長噹噹了,最起碼也得幹個副班長,不過現在遲了,只好讓你們受委屈了。
滿根的班長、副班長都比滿根晚一年。少當一天兵也是新兵。新兵管老兵,這種事最頭疼。自然,在班裏,滿根成了不是班長的班長。有個什麼事,班長都先向滿根彙報然後再請示。滿根不幹,他神情莊重地,班長就是班長,老兵就是老兵,都像你們這樣不亂套了是這麼,班長可不敢也不願這麼做。滿根見自己的表態不起作用,這以後,見到班長有要彙報請示的跡象,便藉故溜之大吉。實在跑不掉,也只是哼哼哈哈地打馬虎。
兵們喜歡和滿根在一起。滿根沒有架子,有的是一肚子倒不完的故事。故事裏總是離不開兵,滿根這茬子兵的,滿根的老兵的,滿根的老兵的老兵的。兵們聽着這些故事,便感覺到自己當兵沒白當,更知道了自己該怎麼當兵。
滿根講起故事來,聲情並茂。兵們他是有講故事的天份。滿根卻,沒這回事,等你們成了老兵,興許講得比我還精彩。滿根的話,兵們品了又品,得出了滿根這兵當到家了的結論。剩下來的,就是向滿根看齊。
一到陰雨天,滿根渾身的傷就折騰得他睡不好,坐不住,不穩。兵們心疼,滿老兵,你咋有這麼多傷滿根一笑,好兵是靠摔出來的,身上沒傷,這兵當起來沒勁,還不如不當。完,滿根就指點一處處傷疤,用一種自豪的口氣,告訴兵們這其中的故事。滿根的神情很專注很投入。一個傷疤一段情,美好的回憶烙在這讓人多少有點揪心的疤痕上。
滿根一拳砸在桌上,人臉成了駱駝臉,硬生生的目光逼着兵如坐鍼氈。你子還是男人還算個兵不就是個娘們,有什麼大不了,你要是估摸着這當兵丟了媳婦虧得慌,我看你打揹包回去得了沒出息滿根的嗓門特大,一點也沒有平常那溫文爾雅的味道。
當頭一棒,兵反倒清醒了,衝着滿根一笑,滿老兵,你得對,不就是失回戀嗎咱大老爺們還愁找不到媳婦,不過,這當兵錯過,這輩子也補不上了,聽你的,現在最要緊的是把兵當好。
這下子滿根反倒不好意思了,撓了撓頭,兄弟,剛纔沒嚇着你吧
兵沒在意滿根的這話,更沒細究滿根咋會有這麼大的火的。直至後來,聽班長,滿根當初超期服役時,家裏談了四年的對象,因不想再苦熬一年,和滿根散得堅決徹底。當時,滿根這事時,得出的感想只是道不同不相爲謀。兵覺得該和滿根好好談談,談談當兵的愛情,只可惜沒有機會了。
滿根該退伍了。當了四年的兵,沒有什麼專業技術,只有退伍。
那天,是滿根在部隊的最後一天。準確地,只是半天,因爲午飯後滿根就得動身返鄉。頭天晚上,滿根的牀吱吱叫了一晚上,起牀後,他眼紅紅的,見到誰也不話,熟悉的笑容也不見了。他的臉色很陰沉很難看。
兵們不敢和滿根搭訕,生怕一不心勾起他那根痠痛的神經。一個上午,滿根都在擦槍。其實那槍已經很乾淨。
滿根上了車,一探頭,兄弟們,我滿根走了,只是有一事相求,要是以後你們誰當了軍委主席,別讓兵退伍了。
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把目光齊刷刷地扔到滿根的臉上。
滿根哈哈一笑,開個玩笑,開個玩笑。笑着笑着,滿根的眼裏生出了潮溼溼的東西。兵們第一次看到滿根流淚。
後來,兵們,滿根眼裏那潮溼的東西,不是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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