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被這突然而來的關心驚到,李素年在接到帕子的瞬間呆了呆,甚至忘記了流淚,原本怎麼樣也收不住的淚此時竟然毫無預兆地停了,實在算是意想不到的效果。

    直到男人的背影看不見,李素年這才擦了擦眼角的淚,將手帕隨意地收進兜裏。

    男人,總是把自己的心用鎧甲武裝起來,寧肯流血也不流淚,如今李素年藉着機會哭這一場,心底那壓抑多年的情緒一下淡去了不少。

    大約是死過一回,心態也變了,在李素年看來,沒有什麼是比生命更值得珍惜的,再回憶起那鬱郁不得志的歲月,那些曾經的躁動不安都消散開去。

    收拾好心情,李素年邁着步子朝前走,在那一排排俊秀挺拔的常青松的道別聲裏,將一切不快放逐在身後,大步走出了墓園,看起來就彷彿電影裏的主角一般,從此將要踏上新的人生征程。

    只可惜上蒼總是不給人耍帥的機會,才走出墓地,李素年就意識到,現實殘酷得很,沒有自己的車,怎麼也帥不起來。

    早上出門那會兒天氣不壞,至少還算亮堂,可這幾個小時過去,天竟然暗沉沉的黑了下來,看起來是要下大雨,李素年望了眼灰濛濛的天,將外套帽子戴在了頭上。

    李素年知道再要趕去地鐵站是不能了,只能寄希望於載客至此的的士,也不知道是因爲今天來這裏的人少,還是這處太偏僻,等了十來分鐘竟然一輛車都不見,而雨,卻越下越大,即使躲在樹下,卻也被淋溼。

    好容易有輛車過來,李素年才拉開車門,就有一家三口斜刺裏衝來,大人去拉李素年,小孩搶先上車,竟將他從車旁拉離。

    看着絕塵而去的的士,李素年不知該用怎樣的詞句來表達自己的心情,多年從影的經驗也無法讓他的臉上保持得體的微笑。

    正在他鬱悶的時候,一輛黑色的轎車拐了過來,在他旁邊停下。就在李素年發愣的當口,搖下的玻璃窗裏露出一張異常漂亮的臉。

    “上車。”車後座的男人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

    李素年看了眼自己溼透了的衣服,又看了眼那輛豪車,猶豫着想要搖頭。他不明白原本離開的人怎麼會突然回來,若是此時出現在面前的車更大衆一些,車裏的人更平凡普通一些,他一定會心懷感激地主動上去求搭便車,可偏偏,出現在這裏的是這麼個一看就招惹不起的人物,他猶豫了。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李素年自己先打了個響亮的噴嚏,配上那溼漉漉的頭髮,看起來倒像是淋了雨的貓,可憐兮兮的。難得的,對方那雙冰冷的眸子裏閃過一抹笑意。

    李素年看了眼空曠的街道,抖了抖發上的雨,拉開車門鑽了進去,滿臉歉意地笑道,“抱歉,把您的車弄溼了,今天真是謝謝了,不然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離開這裏。”

    “你要去哪?”

    “那就拜託您送我去這附近的地鐵站了。”

    “小孟,先去趟地鐵站。”

    這之後,車廂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李素年知道,作爲感謝,他應該說些什麼,可是,面對這個男人,他還真說不出那些插科打諢的話來,也不是害怕,就是感覺說什麼都不對。

    陸明昊像是發現了什麼有意思的新玩意兒一般,興致盎然地盯着李素年,看着那白皙的臉蛋在他的注視下越來越紅,甚至連耳朵也有變紅的趨勢,只覺得頗爲有趣。

    這一路,對方就那麼靜靜地看着他,李素年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作爲一名演員,面對外界的目光,他從未怯場,就是面對各種指責的聲音,也不會太在意,可此時,就這麼被一個漂亮的男人盯着看,他只覺得渾身彆扭,坐立難安。

    倒不是對方的目光猥瑣或者什麼,單就容貌來說,對方絕對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用猥瑣的目光看別人,還不如攬鏡自照。可即使對方的目光裏不帶有任何的情緒,就衝他那周身散發出的懾人氣勢,就夠李素年壓抑的。

    就在李素年撐不住的時候,對方開口道,“你叫什麼名字。”

    李素年眨了眨眼,呆呆地答道,“啊?我叫李素年。”半天想不起來,出於禮貌,他要問對方的名字纔對。

    “我是陸明昊。”

    在李素年迴應之前,車在地鐵站門口停住,漫長的旅途終於到了終點。

    直到李素年下到人行通道,再也看不見陸明昊方纔讓司機離開,只是面色又恢復了先前的波瀾不驚。

    一直以來,陸明昊表現得就像一架精準的儀器,雖然嚴謹,卻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難得現在有個感興趣的人,雖然是個男人,但就衝陸明昊三個字,這座城裏就沒有他辦不了的事,更不用說那些自薦枕蓆的了。

    猶豫了幾秒,助理小孟試探性地問道,“陸先生,要不要……”

    陸明昊微微一愣,沒明白他的意思,反問道,“嗯?”

    “表小姐剛來電話,請您中午一起喫飯,您要不要過去?”陸明昊自己沒有需求,小孟立即扯出一件別的事來講,雖然他覺得陸明昊會去陪表小姐一起喫飯的可能性爲零。

    “直接去辦公室。”

    看過自己的墓地,也算是了卻一樁心願,李素年回家後洗了個熱水澡,這才發現自己忘了買衣服,至少內衣是需要的,雖然已經變成李素年了,但他還是不習慣用別人準備的內衣。

    也不知是新換了一具身體還是身體太差的緣故,李素年總覺得自己特別容易累,這一路擠了半天地鐵,整個人就昏昏沉沉的了,躺在略有些硬的木板牀上,李素年慢慢閉上了眼。

    幾分鐘後,只聽得“啪”的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李素年皺了皺眉,心裏有一種很奇怪的念頭,就彷彿那是什麼特別重要的東西,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爬起身來四處尋找。

    寶石?

    李素年從牀邊的地上撿起一枚硬幣大小色澤明豔的石頭,拿在手裏掂了掂,正琢磨着是個什麼東西,再回神,手裏的石頭已經不見了。

    “還真是見鬼了。”李素年嘀咕一聲,仔細地回憶着,想鬧明白剛纔發生的事是不是錯覺。

    “果然是累昏了頭,做夢了麼?”李素年拍了拍額頭,自言自語道。不過經這一事,也精神了不少,晚上還要拍戲,他對劇本也不是特別熟悉,乾脆翻出劇本重新背起了臺詞。

    這劇本昨晚李素年匆匆掃過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今天看到的劇本,比昨天看到的要好理解得多,字還是那些字,卻像是變換了一種表達方式一般,讓他很容易就能體味到其中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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