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超然什麼都知道可他什麼都做不了。弟弟仍在懷中抽泣，院子是莫母的鬼哭狼號。莫超然漸漸守住哭聲擦乾了眼淚。
他記得奶奶和他講過，父親不在長兄便是天地。莫超然替莫文山擦去眼淚，一邊抽抽一邊輕拍着他的背安撫着他
“別哭了弟弟，我們沒偷就是沒偷。天知道地知道你我都知道。媽媽不知道咱們就去和她好好說好好講，以理服人是什麼就說什麼。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咱們走吧。”
真真是兄弟連了心，莫文山在莫超然的安慰下也漸漸停止了哭泣。本就懂事乖巧的他拉起莫超然的小手，兩兄弟顫顫巍巍向門外走去。
太陽已從東方冉冉升起，不耀眼不生猛，像極了母親的愛溫柔和煦。密集的蟬鳴鳥叫已在周圍的老樹草叢裏鶯鶯啼唱，歌頌着這個世界的平靜美好，周圍盡是早起纔有的露重清新伴隨着泥土的芬芳讓人神清氣爽。
莫母便置身於這般美輪美奐仿若僻世獨立仙境裏，正坐在凹凸不平的院壩中央哭的歇斯底里。
兩兄弟小心翼翼走上前去，莫超然伸出一隻滿是泥垢的小手輕輕搭在莫母的肩上，剛開口一個“媽”字，話音未還落下，緊接着就是重重一記響亮的耳光甩在他右臉上。
剛纔本就吃了莫母數個耳光的莫超然順着莫母手中的力向猛的撲倒在地，方纔臉上的痛在這個耳光的對比下已經沒有任何感覺，只剩右臉在火燒火燎的劇痛着。
腦袋裏也只剩下一陣轟鳴，所有都來不及想的同時不遠處的莫文山臉上也響起了這樣清脆的巴掌聲。
只是莫文山體型比他嬌小瘦弱許多，重心自然就不足他的穩定。重撲在地是必然，許是莫母用力僕下去的同時手肘撐不住身體，整張臉也直接砸在地上，當他擡起頭來時，鼻血已經噴了一地糊了他一臉。
捱了這一巴掌，不出意料莫母將兩兄弟又是拳打腳踢呵斥威逼一頓，她多的話也不說只一直用顫抖的聲音讓他們交出東西來。就算莫文山流淌一直的着鼻血她也視而不見不管不顧，許是真真被氣毒了眼。
她讓兩兄弟直直毀在壩子中央不給喫食不給水喝，而她自己便坐在他們面前陪他們一起熬着。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命本低賤，莫文山這鼻血混着眼淚方纔還淌成了江河湖海，也不知什麼時候起又自己給停住了。
只是這太陽越爬越高，越高就越是毒辣。快到中午時三人早已汗流浹背混身冒煙那樣熱着，三人本就沒喫早飯中飯更是沒有，折騰一大早上又是哭鬧又是打罵外加滴水，未進所有人都被曬的暈暈乎乎疲勞軟乏力。
三人誰都不開腔不吭氣，只各自揹負着自己身上那個無形而沉重的巨擔死死硬抗着。可這人食五穀爲生，哪有違背自然規則屹立不倒的事？更何況只是幾歲的孩子。
莫文山用舌頭舔了舔乾裂起皮的嘴脣，眼前一黑側身倒地。
“弟弟！”
莫超然起身便將莫文山摟在懷裏，一邊哭喊着他的名字一邊驚慌失措的看向他母親。
“媽！媽！衛生院！衛生院！”
“哦哦哦！對對！”
緊急情況裏，莫超然雖驚嚇但比起莫母還算鎮定的多。再他的提醒下，莫母將莫文山的小身體往懷裏一摟這才和莫超然急急忙忙向兩里路開外的衛生院跑去。
平時這段路以他們的腳力大概要走個二十分鐘，可那天莫母和莫超然從出發到將莫文山交到醫生手裏也才花了十分鐘。
經過診斷治療醫生說莫文山是中暑，幸虧送來的及時纔沒有發展到嚴重脫水導致器官衰竭。就是需要補充水分和電解質，至少當天要需要掛許久的水。
莫母從家裏帶來飯菜時，莫超然已趴在莫文山的病牀邊沉沉睡去，熟睡的眼角都掛着晶瑩的淚珠。
莫文山則癱坐在病牀上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滿是淚水看向莫母，那乾淨透徹的眼眸中心則是他無處申述的冤屈和痛苦。
莫母一身鉛華沉重不堪，衣衫雜亂滄桑疲憊，不忍直視莫文山的她也瞬間熱淚盈眶，她坐在莫問山身旁輕輕撫摸着他的黑髮小聲說道
“孩子你和媽媽講，東西你們放在哪了？媽媽去拿出來還給他們，這事就算這麼過了，我也再不打你和你哥哥了更不會告訴你爸爸。
好孩子……”
莫母說着說着情緒波動越發失控，她將莫文山一把摟在肩頭，強忍住傷心繼而說道
“對不起！都是我們的錯！我知道你們想要那個遊戲機，可我們真的沒有這些多餘的錢給你們買這個。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們的錯。
怪只怪我們太窮，我種的這點莊稼能夠着喫就不錯了，你爸那幾個人錢出了我們一家四口的一年開消還要孝敬你奶奶，她老人家年老病多又沒收入。
對不起孩子，如果我們有錢你們也不至於做這樣的事……”
“媽，我們沒偷。小賣部那的事也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莫文山面不改色氣勢如山，斬釘截鐵的小聲說道。小小的他聲音裏盡是童音稚嫩，卻也不乏鏗鏘有力的剛正。
莫母坐上牀邊的那一刻，莫超然其實已經醒了過來，他一直緊閉着雙眼不忍睜開，因爲他不想面對這個瘋狂而扭曲的世界。
聽着莫母那番絕望的哭訴莫超然心如刀絞，他知道那種無力和渺小至始至終都圍繞着自己這個家揮之不去。他不停責問自己該做什麼能做什麼？
沒有答案，什麼都沒有。
下午，張姑婆託人帶話給傷痕累累的一家人說是遊戲機被藏在了牀板中間，星星怕有人偷了去刻意藏在那裏的，而後又始終記不起這藏在哪裏，張婆姑將他逼問太緊，他害怕她責罰自己丟了這樣貴重的東西，才一時心急撒下這彌天大謊。
外加一句，他兒子手裏的工程喫緊養不起這麼多學徒，莫父會在近兩日趕回家來。
莫母聽後什麼話也沒有多說，只呆呆坐在窗口，在莫文山那日治療結束前她都一直癡望着窗外不言不語，直到晚霞映紅了整片天和她的臉。
莫母這才轉過身來衝兩兄弟溫柔笑道
“走吧！咱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