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的吧,可能沒關緊。”

    蘭嫂擦完桌子,拎着桶朝着院子走去,“我去關上,太太,您早點歇着。”

    葉清歡看着外面,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

    “好。”

    一牆之隔的隔壁院落裏,露天的棋局下了一半便被敲門聲打斷。

    荀副官打發小張去開了門,小張是認識來人的,

    “溫醫生,您怎麼來了?”

    溫以白常來密雲,這裏又和程宅比鄰,想不認識都難。

    “邵先生在吧。”

    溫以白問的很直接。

    聞言,小張立馬條件反射的搖頭,“我們這兒沒有姓邵的。”

    “我找邵允琛,傍晚的時候我看見他進來了。”

    小張的臉色微微一變,他是密雲鎮上的本地人,只是爲了掩人耳目,被聘用到這間客棧來當夥計的,高薪不累,唯一的要求是嘴巴嚴,要是出了差池,他這金飯碗可就不保了,當下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溫醫生,我真不知道您在說什麼,我們東家姓陳,這兩天也沒客人,不存在你說的什麼邵先生。”

    “小張,”荀副官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小張回過神,一臉爲難道,

    “荀先生……”

    “這兒沒你什麼事了,”荀副官打發走小張,看了溫以白一眼,

    “溫醫生,你跟我來吧,”

    邵允琛就在院子裏下棋,執了黑子,正聚精會神的看着棋盤上的走勢,看樣子,是黑子佔上風,這個時候要的就是穩。

    “首長,人來了。”

    荀副官只將溫以白帶到亭子裏,便轉身離去了。

    溫以白站的筆挺,看向邵允琛的眼神中明顯帶着敵意,他剛到燕京,見這個男人第一面的時候,就知道他這樣的男人身上有着致命的魅力,足以吸引女人。

    他曾經以爲,顧傾城骨子裏的任性刁蠻是優點,只要他無底線的寵溺,她就會對自己產生依賴,可五年前她說走就走,讓他徹底的明白,顧傾城身上還有一份傲嬌,凌駕於所有的性格特徵之上。

    而她的這份傲嬌,無法順從於他的寵溺,無法深陷於他的寬和溫柔,卻可以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瞬間,被壓制在眼前這個男人的強勢下,再難自拔。

    他終究是來晚了一步。

    “會下棋嗎?”邵允琛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

    “可以試試。”

    “那開一盤新的?”

    “不用,殘局就行。”

    正如人生一樣,他來的時候,眼前已經是一片殘局,不可能有給他重新謀篇佈局的機會。

    到了溫以白走棋,他執白子,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將之前的漏洞漸漸修補起來。

    邵允琛與他的棋風相反,他的每一步果敢堅決,都在落子前就確定無疑,落下去的一瞬,不論是動作神態,都透着堅定,毫不退縮。

    半小時後,

    “我輸了。”

    “白子原本就落下風,逆風下你已經下的非常好。”

    溫以白輸在他只顧着填補之前的缺陷漏洞,一昧的防守最終耗盡了所有進攻的機會,被邵允琛趁虛而入,最終難以翻盤。

    “開一局新的,我未必能贏。”

    “不必了。”溫以白神色冷淡,“人生沒有重開新局的機會。”

    人生如棋,落子無悔。

    片刻的安靜,晚風的聲音都聽得格外清晰。

    “我回國之後,希望你能好好對她。”

    “我會。”

    如果是別人說這話,邵允琛一定不屑迴應,他的女人他自會照顧的好好的,不需要別人說三道四。

    但這個世上如果還有個有資格說三道四的人的話,那也就是溫以白了。

    “她不喜歡別人瞞着她,即便你是爲她好,她也不會領情,她的愛情觀裏,信任的基礎是坦誠,她希望對方能相信她的判斷,尊重她的決定,而不是把她排除在外。”

    邵允琛的眉頭微微蹙起,許久後點了一下頭,

    “好。”

    夜風將院子裏的樹吹的簌簌作響,溫以白說的話漸漸的有些混亂,酒精的驅使下,他做着從前絕不會做的事情,說着從前絕不會說的話。

    他也從不曾想過,自己會大方的將最愛的女人交託到別人的手裏。

    邵允琛也難得的耐心,聽着他顛來倒去的說着每一件事,即便裏面提到五年前的種種。

    說到無話可說後,溫以白終於起身,遲鈍的站了一會兒,看邵允琛的眼神依舊充滿敵意,

    “如果你有一天對她不好,我還是會回來,然後把她帶走,你永遠,永遠都別想要再見到她,到那個時候你就會知道,當你清楚自己以後再也見不到她的時候,人生的任何事情都沒有意義。”

    “不會有那一天。”

    “我也希望。”

    說完,溫以白便轉過身,離開亭子,踱步走到院子裏,忽然停下腳步,

    “還有,我見過她私下裏拿着你的照片,教過安安無數次的爸爸。”

    哪有什麼血緣至親的巧合或是偶然,那些你以爲的緣分,不過都是有心人在背後花費了無數的心力去努力營造的氛圍,‘預謀已久’遠比‘不期而遇’來的煞費苦心。

    ‘吱呀’的關門聲後,院子裏只剩下邵允琛一人,對一盤已成定局的棋盤。

    溫以白臨走的那句話,忽然提醒了他什麼,聯想到這些日子種種巧合,他腦中的那些碎片化的畫面也漸漸清晰起來。

    所以兩座院子之間的這堵牆,其實很早之前就已經形同虛設了。

    翌日一早,葉清歡醒來喫早餐的時候,溫以白就已經走了。

    “我就說以白這人見不得離別,肯定要偷偷溜走,讓你今天早點起你不聽,這下好了,以後又不知道何年何月要見了,你這個渣女。”

    一大清早的,關卿卿便絮叨個不停。

    葉清歡順手拿了個油條塞進她嘴裏,

    “喫的都堵不上你的嘴,我說了我不送他了麼?今天早上不合適而已,他昨晚喝了那麼多,又哭又笑的,今早肯定不想見我們。”

    關卿卿嚼着油條,含糊不清道,

    “反正你有理。”

    “我真去送他,”葉清歡喝了一口粥,正色道,

    “培訓班的老師都召全了,孩子們也都學的挺好,所以過完端午節,我打算帶着安安回燕京住一段時間,到時候,正好趕得上送以白走。”

    “你要回燕京了?幹什麼?”

    “總待在這兒,可沒人會把顧氏送到我面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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