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之中,洛爺從一本書裏擡眼看他,讀他那可憐巴巴的表情,然後慢條斯理地問,“還沒有緩過來嗎?”
丘辰如實作答,“還沒有……若戚風雲問起,我要如何回他?”
“他不會問你爲何搶他‘心頭好’的。”洛爺示意兒子坐下,“我並不想誇他,然而,事實上,他非常懂得分析局勢,拿捏分寸……但是,非常遺憾,他只是女婿,而你,纔是洛氏無可爭議的繼承者。”
“所以,他再好也沒用啊。”丘辰擡起頭,面色好看了許多。
“的確如此。”洛爺攤開雙手,坦然一笑。
回臥房的途中,丘辰經過秋兒的書房,停下腳步,推開門,藉着月光看着寫字檯上那盆舒展着幾片嫰綠細葉的紅香妃,愣了幾秒,再慢慢湊近去聞,有一絲香,淡而沁心,讓他不自覺地露出笑容來。
“很難想象,那顆怪誕的紅色芽苗長大之後,竟變得非常有意境了。”
“這是你第一次溜進我的書房。”臥房之中,阮秋面帶微笑,言語間卻似有警告的意味。
丘辰緊忙說,“我只是看了那盆蘭花而已……”
“那裏也只是存放書的地方而已……”她臉上仍然掛着清麗的笑容,“且我讀書並不勤奮。”他知道她話裏有話,但又不想深究其中的真實意思。他總覺得,和心思敏感細膩的她生活在一起,不可以太精明、較真兒的。
“買了那麼兩層辦公樓又有什麼用處呢?難道僅僅是爲了讓風雲掃興嗎?!”臥房之中,向薄箏如常那般對着鏡子擺弄臉上的面膜。
“你終於又恢復了八卦本色了。挺好的。”洛爺反而開心起來。
“我只是在提前轉述芊芊的抱怨而已。”她捧着面膜回覆道,“若她知道了,一定會這麼問咱們的,不是嗎?!她也遲早會知道的,因她的丈夫總會適時而巧妙地透風給她的……到那時,估計我也要被連累,被埋怨,但事實上,這麼多年來,我又能知曉你多少決定,多少故事?!”
“你只是不想知道、或者揣着明白裝糊塗而已。所以,別往外摘自己了。”他站在化妝鏡前,撫摸她的肩膀,輕聲譏諷道。
“那麼,你就說說看吧,你的道理究竟在哪裏……因這件事,我是真糊塗了。”對於他的親暱動作,她不爲所動,只是繼續擺弄那片昂貴的面膜。
“以你的聰明,會不懂嗎?”
“爲了讓你的女婿知道你的法力無邊?可以跟他的死對頭周澎湃搭上關係、做成買賣?!”
“差不多吧。”
“可買來之後呢?要做什麼?!”
“lrit若想開闢波士頓市場,需要那樣一個落腳點……而辰兒的不就是秋兒的嗎?所以,”
“不是地盤……是地標。”
“地——標?!”
“是的。提升疆土格局的地標。”
她慢慢轉回頭,擡眸看着他,認真道,“果然高明。”
“這其實是秋兒的見地……所以,”他撫了一下她那張水噹噹的臉,“高明的是執意娶她進門的你和辰兒。”
“看來,洛家是賺到了。”她還以微笑。
“你覺得自己這招兒棋走得很漂亮嗎?!賤——人!”一週之後,凌晨四點,胥馳來電,張口就罵。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阮秋冷冷回敬道,“人——渣。”
魔王難過、憤怒到了極點,竭力想拿幾句極度刺耳刻薄的話來佔個上風,然而,電話猝不及防地被掐斷,再打,關機了。
神祕冰冷的月亮躲進雲裏,欲默默離開。一道充滿魔力的光似訣別的情話,悄悄地照着魔王之心,將歲月裏的怯懦、虧欠、任性、悔恨照得明明白白。他始終忘不了那些,即使再也回不去了。
上午,洛芊芊回到孃家,見了阮秋,話說得婉轉而客套,卻又帶着隱隱的恨意。“反正一來一往,一邊是你我的哥哥,一邊是你我的丈夫……彷彿誰也沒怎麼喫虧似得,但說到底,還是嫂子你贏得多一些。這也實在沒什麼的,因爲只要一想到你自小吃了那麼多苦、那麼多虧……我的心也就軟了些。然而往後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可不能一直可憐你的,所以,咱們都得掂量着、互相商量着去走每一步……你說是不是?!嫂子。”
阮秋只是笑了笑,繼續喝馬克杯裏的紅茶。
“既然嫂子沒話跟我說了,我也就先回去了。”芊芊起身告辭,阮秋以禮相送。
“哦,對了,”走出會客廳,芊芊忽而轉身道,“記得哥曾叮囑我與風雲好好珍惜你一針一線繡起的那幅薰衣草花海……還說若有一日看厭了、嫌它舊了或是不時興了,便就拿回來……我們可是一直記得這話,所以,今日就將它拿回來了,這會兒已放在你的繡房裏。可不巧的是,搬運它的家傭笨手笨腳的,一不小心就砸爛了畫框……嘖嘖,實在可惜!”
她分明沒有一絲內疚,只是冷冷地打量着阮秋,一本正經道,“你可得跟我哥解釋清楚,我們絕非要故意砸壞他的寶。好了,就這樣吧,你也別送了,畢竟禮數這種表面化的東西,做多了,就顯得假惺惺的。”
“慢走。”阮秋轉身上了樓梯,去往繡房,開了門,立在門邊,看着被摔得粉碎的玻璃畫框,以及那一幅被一把剪刀肆意剪爛的蘇繡佳作,頓覺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