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金小姐奪走了,二人兩敗俱傷。”韋覺說。
羅弋無奈一笑,站起身來朝着山下居住的地方跑去,他希望回到那裏之後能看到建國。他從內心裏知道,建國和楚信不一樣!
回到那個農家院,院子主人正在曬乾果,見到羅弋有些詫異。
羅弋向他問起建國,那位大叔說:昨天就已經不見了他的蹤影。
大叔說:“還以爲你們又去了哪裏,東西都沒帶全。”
羅弋回到先前住的房間,發現自己的包還在,證件資料都在包裏,但是建國的所有東西都已經沒有了。
羅弋四處走動,完全找不到建國的蹤影。看樣子他的確離開了。
羅伊在山腳的位置晃盪,覺得此刻自己突然失去了目標,不知道下一步究竟該幹嘛。
他在亂石中行走,看到了下山的韋覺。韋覺要離開了,臨行前對他說:“建國的法力高強,生命不會有危險,只是如今什麼都被捅破,或許以後他不會再像一個朋友一樣出現了。”
羅弋心中五味陳雜。
韋覺雙手合十:“如今經書只有一半在金小姐的手裏,她不會輕易交出來。即使你得到了經書,也用不了……”
羅弋已經聽不進去這些,他問韋覺:“建國已經是妖了嗎?”
韋覺嘆氣:“他練習了經書上的心法,如今……的確已經脫離正統。”
韋覺離開後,羅弋坐在石頭上發呆。
當年殺死老和尚的女妖就是金小姐,建國就是當初的小和尚,他已經活了幾百年,同樣不是人類。想到自己這麼多年在他面前的僞裝,就像小丑一樣幼稚。
當老石妖說他身邊會有人搶經書的時候,他是最先把建國排除掉的。不,嚴格的說,他壓根沒有想他的可能性。
如今真的發生了,羅弋反而能恍悟一些事情。
在來祁連山之前,建國不止一次的阻止他,從出發的那一刻,他估計就已經做好最壞的準備!
羅弋呆坐了半天。
有一個事實他最終承認,那就是:他和建國這麼多年來的友誼,從相識到相處,全部都是假的!
想到這,羅弋恨不得狠狠打自己的耳光。此時,一股氣息在附近被他感應到,正有種熟悉的力量似乎在呼喚他。
羅弋站起來,朝着自己直覺的方向走了過去。
來到山腰的一片空地處,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座石頭建築,比較宏大,在周圍荒涼的山地對比下,這個建築顯得頗詭異。
羅弋從大門走了進去,屋子內的佈局很違和,說古老不古老,說現代不現代。一個大柱子後面的臺階上,他看到了金小姐站在那。
羅弋看她的氣色和精神,知道她也受傷了。
見只是她一人,羅弋問:“建國呢?”
金小姐冷冷笑了一聲,似乎在笑他的天真:“這個時候,你還在問他?”
“你們之間的恩怨我不管,我有話要問他!”
金小姐見他仍舊這麼自欺欺人,呵斥:“你還沒有認清現在的事實?他從來都不是你的朋友!”
她從臺階上走下來,每走一步,她身下的影子都有些飄渺怪異,羅弋看出來,原來這個房間只是暫時的結界。
她的頭髮很長,如黑色的瀑布垂在地上,皮膚仍舊詭異的白,渾身透着壓迫感,用冰冷的聲音說:“你的身邊不可能有真正的朋友,你在這個人類世界只是一個異類。”
羅弋反問:“如果當初你沒有殘忍殺害那位大師,怎麼會有今天的事?”
金小姐看着他:“當時那種情況,難道要我任人宰割?如果當初我沒有活下來,你又怎麼可能出現在這世上?”
“我根本就沒有來這個世上的必要……”
這些事在羅弋的腦中糾結多年。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存在,碌碌無爲的一生,死後變成這幅樣子。
她回過頭看着他,問:“假如當年我一開始就告訴你我的身份,是不是反而容易接受?”
羅弋一直低着頭。
本來金小姐已做好準備,哪怕他怒氣相向針鋒相對她也毫不在乎,此刻他卻出乎意料的沉默,眼中比平日暗淡許多。
突然,他朝着她重重跪了下來……
羅弋已經和平日大有不同,他擡起頭,眼圈發紅,臉上卻是懇求的表情:“求求你……放過我吧。”
金小姐看着他,眼中有不解,有失望,她知道,即使羅弋暴怒反抗,她也不會覺得意外。然而此時的他已生無可戀身心黯然。
羅弋跪着:“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扮演什麼樣的角色,我不想活在你們的恩怨中間……”
羅弋的眼淚落了下來:“求求你,讓我隨父親去吧……”
說完便低下頭不再發聲,似乎這麼多年來的爭吵,已經耗盡了力氣。
金小姐看着他苦笑,她始終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了?
爲什麼自己做這些都是爲了他,卻是這樣一個結果?爲什麼他可以對別人寬容對自己卻苦苦相逼,付出那麼多卻沒有一絲的回報。
金小姐抽出他握住的衣袖,語氣決絕:“我已經錯過一次,不會讓自己錯第二次。”
“可你的身邊不是已經有了姜少琰?”
“他怎麼能跟你比!”金小姐眼睛也紅了,低頭看着他:“你睜開眼睛看看……在這個世上,只有我們纔是親人。”
羅弋依舊跪着,許久,無力地說:“你知道這些年我怎麼過的麼……”
“……因爲害怕見人,我躲去了山裏,一年四季在山上行走,孤苦伶仃,我曾經想就那樣死了算了,然而又死不了。山中一躲就是幾十年,蜘蛛,老鼠,爬蟲,我都喫過。每天晚上只要閉上眼,就看到父親自縊在我面前,想起家裏的一切……”
金小姐靜靜聽着這些,也流出了淚。
羅弋悽然:“難道我不知道你殺死他們是爲了我?難道我不知道自己纔是害死他們的罪魁禍首……可我要怎麼面對?”
他擡起淚眼問金小姐:“我要怎麼面對自己身上的這麼多條人命?!”
他的眼淚滴在地上,似乎把壓在心裏幾十年的話一口氣說了出來。
金小姐看着他,她本意從來沒想過讓他痛苦。
“你根本不需要有任何愧疚。”她說。
“可我做不到!”
羅弋用手擦臉上的淚,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我是個無用的人,這樣的我活在世上就是一個累贅!只會令你徒增煩惱罷了!”
“閉嘴!”金小姐不願看到他此時的這副樣子。
羅弋眼睛通紅:“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和你和睦相處,明知道我對你有恨,還留着我做甚麼!”
金小姐走到石門處,看着外面:“你恨也好,惱也罷,只要活在這個世上,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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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秋風蕭瑟,羅弋走在外面。
想着這一路走來的種種,想到少年時的他也曾出洋留學,還有彌留病榻前經歷的痛苦
想到因爲戰亂躲藏在深山中的孤僻日子,爲了重新融入人類世界做出的嘗試
想到楚信爲了自己的目的接近和欺騙他,又想到建國……
他就像玩偶一樣可以被人肆意的耍弄,心中不由得就生出了戾氣。
一直走到天色變黑,直到一個聲音在身後叫住了他。
“羅弋!”
他木然的回過頭,是安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