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有紅雲壓境,妖異至極。
溪水斷流,旁邊的小城也成了一片廢墟。
那個溪水對岸的山頭,此時已經成了一個深數千尺的巨大深坑。
四面八方,都是殘缺不全的屍體。有普通凡夫的,也有修士的,那深坑附近,幾乎全是三清宮修士的屍體。
幾乎沒有一具屍體完整。
人間地獄,大概就是如此。
深坑附近的一個土堆動了動,一隻手艱難的從裏面出了來,將上方一個三清宮修士的殘軀給挪了開。
不一會兒,一個狼狽的年輕道士的腦袋自土裏冒了出來,大口喘着氣,彷徨的眼神裏,似乎還有一絲驚懼未散。
李步虛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也不敢相信自己活了下來。
揚州境內六千五百里,向來被默認是三清宮的地頭。
數千年來,這六千五百里的繁花之地,大體上都是平靜得很,從未出現大規模的暴動,亦或者妖魔作祟。
偶爾有幾個不長眼的邪魔巨孽,也敵不過三清宮一羣六境以上的修士佈下的八景煉妖陣。
數千年來,三清宮降妖伏魔,從未失手。
除了今天。
李步虛怎麼也想象不到,那隕鐵竟然是域外天魔使出的障眼法。
域外天魔的傳說,這些年輕的修士,都只是聽過,並未直接接觸過。
若非方纔那一戰時那魔物爆發出的滔天魔氣,遮天蔽日,李步虛甚至都想象不到它是域外天魔化成的。
更可怕的是,不止一隻域外天魔進了九州。
它們只是先鋒。
李步虛從土堆裏爬了出來,那個品相極佳的酒葫蘆已經碎了一半,他想洗把臉,周圍已經沒水了。
年輕道士看着漫山遍野的屍體,一陣無力感又涌上了心頭。
明明已經謹慎再謹慎,明明沒有託大。
可怎麼會這樣
該怪誰呢誰都怪不了,怪自己這羣人實力不濟,怪那兩個域外天魔太厲害太狡猾
李步虛不知道。
這方圓百里,可能唯一還活着的人,就他一個吧。
放眼望去,屍山血海,一片狼藉。
年輕道士高傲的頭顱再也擡不起來。
他現在纔想清楚,從一開始隕石墜地,就是那幾只域外天魔的障眼法。
妖魔齊聚隕石周圍,不少妖魔消失,想來也是域外天魔使出祕法吸引其過去的。
九州天外,是有天然屏障阻隔域外天魔進來的,它們想要進來,自然得付出極大的代價。
而誘導那些妖魔過來,吸收它們的妖元,能更快的恢復自身的實力。
而自己追蹤的那一隻,則是故意暴露一點蹤跡,然後誘使妖魔聲東擊西,將本來求援的主力牽制住。
他奶奶的,它那時候可能就算準了自己不敢貿貿然動手,他奶奶的。
李步虛恨恨的跪在地上,拳頭在這片被血水浸透的泥土上不停的捶打着,錘得血肉模糊。
要是自己當機立斷,一個人衝過去,可能可以讓那兩個當時還沒恢復的域外天魔就地伏誅。
可是,就是因爲那一絲猶疑,等援軍過來的時候,兩隻天魔已經從虛弱期裏渡過了過去,實力之強橫,看這一片狼藉就知道了。
這還是三清宮修士拼了命盡力將損失降到最低的結果。
結果便是這樣,三清宮弟子,幾近全軍覆沒。
局面失控,鶴溪城這方圓幾百裏,毀於一旦。
有風來,捲起濃濃的血腥味。
李步虛擡頭,只見天邊一塊妖雲落地。
頓時間,妖風四起,捲起黃沙漫天。
鬼哭聲不止
李步虛大驚,這是陰邪之氣鬱積,即將大規模屍變的徵兆。
九州世俗有個陰兵入侵的說法,指的就是這種類似的情況。當某個地方在短時間內橫死的人太多,其怨氣陰氣會鬱結不止,若不及時處理,會出現大面積屍變的情況,其中還會夾雜着各種厲鬼冤魂對附近有生人的地方進行攻擊。
這種情況,多發於亂世羣雄並起的時代。如若某場血戰之後,不及時清理戰場,除了瘟疫怪病會無故而起,弄不好還可能發生陰兵入侵的事情。
青玉朝開國之前的亂世裏,就曾有多個豪強的軍隊被這羣怨氣積鬱的陰兵給弄得元氣大傷,失去了稱霸九州的能力。
年輕道士來不及細想,連忙端坐下來,運轉起全身修爲,誦起度人經,對橫死在此的無辜冤魂進行超度。
經文聲起,李步虛霎時間顯得極其寶相莊嚴,仙氣盎然,端坐的身子緩緩騰挪至半空,華光四射。
可這範圍太大了,他的度人經,抵擋不住這陣妖風。
年輕的道士恍惚間,看見那幾個死透的道君師叔的屍體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神色猙獰,張牙舞爪的往自己這邊過來。
便是這一恍惚,李步虛又跌落在地上,眼睜睜的看着漫山遍野的屍體慢騰騰的爬起,如餓狼般目露兇光。
李步虛咬了咬牙,看了一下自己的儲物袋,還有三顆五雷珠,七道烈火符,三道天罡捉妖符,兩道玄天降妖寶籙,一個傳訊玉簡。
威力都很大,但對付這方圓數百里的屍體,其中不乏道君級別大神通者的屍體。
這些法寶,遠遠不夠。
李步虛有點絕望,他捏碎了傳訊玉簡,傳訊宗門。
他想了想,傳回去的消息是:域外天魔出現,速速通知九州各派,加強防範。
隨後,便將那兩隻域外天魔的影像也傳了回去,再三強調可能不止兩隻。
再之後,他便運轉起全身的真元,將儲物袋裏的法寶全部都扔了出去,爲周圍清理出了一大片的空間。
他想起了之前在宗門藏書閣裏看見的一個禁術,也並非禁術,只是上元道尊之下施展的話,會沒了命。
但威力很強,覆蓋這方圓百里的殭屍兇魂們,綽綽有餘。
太清無極業火符篆,燒去因果,焚化萬物
以李步虛的修爲若要施展,只能以自身陽丹爲符膽,神魂引符神,以身化符,勾勒天地靈氣,灼出無極業火,將這方圓數百里的屍體鬼魅,盡數淨化。
年輕的道士僅僅猶豫了一息時間,嘆了嘆氣自語道:“哎,有點不甘心啊。”
隨後,鶴溪城廢墟之上,一點亮光直通天際,衝得妖風散盡,撥得紅雲開。那光柱自頂點散開,如打開了一個無形護罩,將這方圓數百里給遮罩住。
一縷火星自罩子內升起,愈演愈烈,星火燎原。
業火熊熊,足足燒了十天才開始滅去。
固有一死,重於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