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滄海樓 >第二十九章:刀爲百兵膽,將是萬夫魂
    第二十九章:刀爲百兵膽,將是萬夫魂

    殷雪龍正焦躁間,耳邊忽聽見傳來“吱呀”一聲。

    喧囂躁動的戰場上,這輕輕的一聲顯得格外突兀又杳不可尋。

    威將軍策馬循聲望去,只見鎮遠關城門張開了一條縫隙,彷彿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隨後一股煙塵自門中涌出,金戈聲、鑾鈴聲與喊殺聲蕩然炸響:有守軍自城中殺出了。

    “敵襲列陣”

    殷雪龍揚刀冷笑,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嗎

    看來他已算到守軍會有此舉。

    鎮遠關膽敢出城交鋒,這已在殷雪龍的計劃之內,卻超出了蒼狼勇士的意料中,但豐富的戰鬥經驗仍令他們迅速做出反應。八千蒼狼勇士只片刻間便列成陣勢,鉤鑲架起、彎刀探出、弓矢校準,宛如一隻怒發戟張、蓄勢待發的刺蝟。

    司馬嘉齊,你究竟還有什麼花招可用

    煙塵漸漸散去後,數百甲冑鐵騎出現在殷雪龍面前,上千只鐵蹄似乎並不打算停歇列陣,而是借勢向敵軍發起衝鋒,這些騎軍的甲冑並無制式,軍器雜亂無章,但每個人眼中皆燃燒着熾熱的戰火倒是不可小覷。

    爲首一人縱馬揚刀來勢猶疾,正是鎮遠關總兵“鎮遠刀”司馬嘉齊。

    二人隔空四目相對,竟能從對方的眼神中望見一絲火熱。

    蒼狼國雖是師出有名,但殷雪龍與司馬嘉齊之間卻並無死仇,他所想的盡是馬踏中原替妹尋兇,以報此不共戴天之仇;而司馬嘉齊雖然守土有責,絕不肯讓北境騎兵踏過鎮遠關半步,可他對殷雪龍的喪妹之痛又感同身受。自昨日兩軍對壘見招拆招以來,司馬嘉齊的奇謀詭策便令殷雪龍頗爲欣賞;而殷雪龍那一箭之威與漫天豪氣亦使司馬嘉齊心生感慨。

    若不是戰場之上兵戎相見,他們甚至有機會成爲朋友。

    可事到如今,他們卻必須在戰場上決出勝敗與生死。

    司馬嘉齊將城頭防務交託於千夫長林森,自己則披掛整齊提刀上馬親臨甕城赤天雷率領三百鐵騎早已等候多時。他乃是一關之主,也有幾分江湖豪氣,方纔雖與殷雪龍一番虛與委蛇,可心中亦對“賭刀”一事耿耿於懷。

    “鎮遠刀”自出世以來未嘗敗績,刀下所戮亡魂少說也有數百。司馬嘉齊有着自己的驕傲,這驕傲是由無數鮮血與頭顱澆鑄而成的。面對殷雪龍直白的挑釁,他自然不能藏頭縮尾避而不出,於是便臨時起意藏身於鐵騎隊中,再打算來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殷雪龍,納命來”

    話鋒還未落地時,刀風便已鋪天蓋地。

    鎮遠刀長九尺,重逾六十四斤,全力劈下時有挾天裂地之勢。這一刀又快又急,直取殷雪龍右肩劈落,宛如於半空中劃過一道滔天水幕。

    此招名爲“伏龍吸水”,乃二十四路“鎮遠刀法”的起手式。

    殷雪龍耳朵聽見、眼睛看見時,手中的九牙長刀也已順勢揚起。嘴角雖冷笑猶存,心中卻不敢怠慢,左手託刀盤,右手推刀杆,他用了一招“蒼鷹展翅”,隨後耳邊一聲驚雷炸響,又是兩聲慌張失措的馬嘶,嘈雜的戰場似乎在轟鳴過後變得安靜了。

    兩柄舉世無雙的九尺長刀終於撞在一處。

    “好刀”

    同樣的兩個字,幾乎同時出現在兩個人的腦海中。

    “也喫我一刀罷”殷雪龍大笑一聲,絲毫不在意自己被震盪痠麻的臂膀。他縱橫沙場數十載,經歷過的戰事亦有百餘陣,還從未有人膽敢對他先手出招,司馬嘉齊則是第一個。

    這樣的對手,當然值得他認真對待。

    九牙長刀周身輪轉,九隻銀環交錯碰撞,伴隨着簌簌冷風聲嗚咽呼嘯,刀鋒直奔司馬嘉齊脖頸劈去司馬嘉齊玄甲黑袍、盔胄俱全,只有脖頸處有一絲縫隙長刀如瀑,這一招再樸實不過的“平沙落雁”竟也有如此驚人的威勢。

    殷雪龍人稱“殷一刀”,臨陣出刀以快而狠聞名北境。這第一刀的兇險絕非平常之輩可以招架。

    “來的好”司馬嘉齊卻毫無懼色,鎮遠刀心隨意而動,手隨心而轉,刀隨手而擎。長刀倏然揚起,寬闊的刀刃竟有十分靈巧,刀尖輕輕點在九牙刀的刀盤之上,將這一股無堅不摧的力道飄然卸去,正是武學中名易實難的“四兩撥千斤”之法。

    “殷一刀也不過如此。”司馬嘉齊笑道,“曾聽人言,威將軍殷雪龍凡臨敵時只需一刀,便可斬下敵將項上首級。今日一見,亦不過是浪得虛名罷了。”

    “哈哈哈哈”殷雪龍不怒反笑,銀環亦隨着他的笑聲顛簸碰撞,“中原蠻子難道只會口出狂言嗎再看我這一刀”

    雖然第一刀被司馬嘉齊以“四兩撥千斤”之法輕易破解,但殷雪龍剛猛的刀勢卻沒有消散在柔勁之中。反而回手一刀借力打力,長刀由下而上挑出一招“海底撈月”,竟比第一刀更爲兇狠迅疾。

    刀光如雪。

    刀者,百兵之膽也。

    而刀客之間的拼殺較量,攻守進退皆系之於“力”與“勢”,若能於對陣時先手出招以勢壓人,便已是勝了一半;刀客一旦佔得先機,後手更要步步緊逼、得勢不饒人。殷雪龍第二刀仍然借力打力,力道與氣勢更上一層樓,轉眼又劈出了第三刀。

    “泰阿壓頂”。

    “噹啷”司馬嘉齊雙手舉刀奮力架開,沉重的刀勢令他座下的青鬃馬也耐不住後退兩步,口角鼻腔中吞吐着更爲沉重的氣息。而愈發酸脹的臂膀讓他覺察出一絲不對勁兒。

    殷雪龍的刀勢似乎如浪潮拍岸般愈來愈強。

    可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九牙刀並未給他片刻思索的功夫。兩匹戰馬錯鐙之際,殷雪龍的第四刀已呼嘯而至這一刀劈向司馬嘉齊的後心聞其刀風,已可知其刀勢。

    司馬嘉齊不敢有絲毫怠慢,鎮遠刀以“君子背劍”式護住後心,刀杆勉強架住破風而來的九牙刀鋒,迸濺四散的火花令周遭空氣也變得翻涌躁動。若非青鬃馬縱蹄疾行,這一刀的力與勢還要更加霸道。

    “疊浪刀法”

    司馬嘉齊終於想起這種層層疊疊,愈戰愈強的刀法,中原江湖名之曰“疊浪”。昔日已故劍客“三奇劍士”範無奇正是將這種刀法化入劍法中,纔有了七劍之一的名劍“疊浪”。可惜一切已是俱往矣。

    而想要破解這種刀法,“四兩撥千斤”幾乎是最差的選擇,柔和纏綿的招式只會讓“疊浪”愈演愈烈,直到即有天下至柔也無法抵擋。

    司馬嘉齊將戰馬圈回,喘息聲隨着漸緩的馬蹄而稍稍平靜。

    “殷雪龍,可敢與某再戰三百回合”司馬嘉齊將長刀前指,頷首冷然道。

    “哈哈哈哈你莫不是被本王劈昏了頭”殷雪龍亦是面含冷笑,雙足輕點狼頭鐙,踏雪烏騅如風似箭,九牙長刀追雲逐日。“疊浪”之勢洶洶尚未退去,他自然不肯就此善罷甘休。

    長刀一起一落,轉眼間已劈至天靈。

    可就在刀光落下時,他卻分明瞥見了司馬嘉齊的雙眼那雙眼中竟是掠過一絲瘋狂。

    “你也來嚐嚐某這一刀罷”

    話到、人到、刀亦到,司馬嘉齊於情急之中並未選擇舉刀招架,而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右手擎刀劈出一招“龍歸東海”,刀鋒直逼殷雪龍的天靈蓋。看這架勢,若殷雪龍毫無顧忌地一刀劈落,司馬嘉齊的刀鋒亦可順勢斬入他的頭顱。

    難道司馬嘉齊想要同歸於盡

    說時遲那時快,殷雪龍連忙收刀招架他可不想不明不白地命喪於此處可如此一來,之前積蓄已久的“疊浪”刀勢便也化於無形。

    殷雪龍的這套刀法共有十二式,可他在戰場上最多隻劈出過七刀,北境十國雖有勇士千千萬,卻無人可抵擋“疊浪刀法”的狂猛攻勢。如今司馬嘉齊不但擋下四刀,更將他的刀法一一破解,這同樣也是頭一遭。

    故此殷雪龍雖然心中讚歎,手中的長刀卻依舊不依不饒。兩個人、兩匹馬、兩口刀廝殺在一處,轉眼已是酣鬥過五十餘合,“疊浪”之勢終究已過,兩位宿將於短時間內只怕是難分伯仲。

    而戰場當然不止這一處。

    此時就在不遠之外,赤天雷率領三百鐵騎已殺入蒼狼陣中。儘管他手擎鐵錘驍勇善戰,所到之處皆是一片血肉模糊,但畢竟麾下只有區區三百餘衆,還未曾將敵軍陣型衝破,便已被鉤鑲與彎刀層層裹挾進退兩難。披甲騎兵無法蓄勢衝鋒,其勢就已經摺損了一半。

    遠在城頭之上,十幾名蒼狼勇士仍與守軍奮力搏殺。

    灰狼頭盔上的鵰翎已不知被劈到何處,身上的皮甲與棉袍亦是破碎不堪,鉤鑲上多了幾道縱橫交錯的斧痕;石望山也沒好到哪裏去,鐵盔被生生削去一半,胸前的護心鏡已經碎成七片,手中原本兩柄車輪板斧,如今只剩下右手還握有其一。

    血肉與殘肢幾乎遍地皆是,可他們已然無法從中掙脫,若無法殺死眼前的敵人,就要被敵人殺死,除此之外再無別的選擇。

    烏雲聚合,雪又落下。

    這場戰爭方至熱鬧處,又要幾時才能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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