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頭望天，天色都已經開始矇矇亮。
莫以染下了車，面色平靜的向前走着。
東城晴空萬里，長風浩蕩，但a市卻在下着小雨。
莫以染站在醫院樓下，細如牛毛的小雨灑下漫天的雨霧，朦朦朧朧的晨色中，讓人看不清她的眉眼。
莫以染打着黑傘，微仰着頭，小雨打溼了她的鞋子，連帶着也溼了一小截裙角。
她依舊穿着長禮服，只是頭上精緻的編髮已經全部散了，長而柔軟的墨發披散在肩頭，垂至腰際，柔美而飄逸。
她在醫院樓下站了一會兒，她徘徊者着，時不時的仰頭看着面前的高樓。
冷風呼呼中，這座大樓在雨霧中有些朦朧，這一刻，彷彿一隻躲在迷霧中的怪獸，正冷冷的盯着莫以染，齜牙咧嘴的，隨時就要一口吞了莫以染。
莫以染收了傘，在醫院的廊道里抽了將近半包煙。
手機是景墨文的未接電話，她看着那些未接電話，抿着脣，幾乎想要砸手機。
但是最終，她只是開了飛行模式。
她沒有跟景墨文多說什麼就直接回來了，莫以染知道他會擔心，會着急。
可是莫以染能怎麼辦
告訴景墨文自己家裏這些個破事兒
就算是事後面臨景墨文怒火，她也不想這個時候告訴她。
莫家的事情，她可以自己處理完，然後再去跟景墨文做解釋。
只要事情處理完了，景墨文頂多也就只能發一場火，莫以染服個軟，那麼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但是如果剛纔直接叫上景墨文，那麼將景墨文從一場原本歡樂奢華的宴會拉到陰氣沉沉的醫院裏，任誰都不會高興。
莫以染心裏清楚，景墨文如果知道了這事兒，肯定會毫無怨言的來幫她處理，可是莫以染不願意。
有的時候面對一些爛事，莫以染寧可身旁空無一人，自己默默地處理，也不希望看着幫助自己的人的臉色。
她不想看見對方任何的不耐煩。
景墨文只需要給自己愛情就行了，至於其他的，她自己扛着。
掐滅了最後一支菸，她長長的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才鎮定的向醫院裏走去。
這個時候醫院裏並沒有什麼人，只有還在打哈欠的值班人員。
正昏昏欲睡的值班人員忽然聽到寂靜的大廳裏響起來一陣有節奏的高跟鞋踩地聲，她懶洋洋的擡眸，看見來人的一瞬間，瞌睡蟲瞬間就沒了。
值班人員看着那個穿着長禮服，一臉冷漠的往電梯處走過去，每一步都是萬般優雅。
那種彷彿融進骨子裏的優雅，就像是從法國電影裏面走出來的女主角。
沒一會兒，那女子便沒了身影。
值班人員還是楞楞的，眨着眼睛，彷彿覺得剛纔不過是一場夢。
莫以染站在電梯裏，微微低着頭，良久，聽到電梯“叮”的一聲後，她微微擡頭，緩慢的走了出去。
或許是因爲醫院裏太過空曠寂靜，莫以染的高跟鞋聲就像是死神的步伐，讓人瞬間警醒。
所以，莫以染還沒有走到病房，王舒瑜就已經從病房裏出來了。
“你怎麼纔來”
王舒瑜臉色比上回還要憔悴，她有些不耐煩，擡起手，似乎想要拉莫以染，但是被莫以染不動聲色的避開了。
看着莫以染冷漠的臉，王舒瑜冷笑了起來。
“哼，枉我養你這個小白眼狼十多年，沒良心的，就算我不是你親媽，那裏面的呢那是你爸而你呢你在幹什麼”
王舒瑜厭惡的目光將莫以染上下一掃，嗤笑：“剛參加完舞會啊傍了大款就是不一樣啊，親爸的命都不在乎，看你這慢悠悠的樣子”
莫以染懶得理會她，冷聲道：“我爸呢脫離危險了嗎”
“哼，要不是我發現的及時，你爸就流血過多死了”
王舒瑜冷聲道，臉上甚至帶着一股子得意，彷彿她就是拯救全人類的偉大救世主一樣。
“都不知道你還來幹什麼，這都過去多長時間了，你還不如回去繼續參加你的舞會，瓊漿玉液，美酒佳人，溫香軟玉”
“王舒瑜我他媽的從東城趕回來的，你要是再敢在這裏嘰嘰歪歪，信不信我打碎你那口烤瓷牙”
莫以染本就心情不好，再被王舒瑜在這裏一激，氣的想伸手把這個女人團成一團從樓頂上丟下去摔她個粉身碎骨。
王舒瑜一聽，果然乖乖的閉嘴了。
欺軟怕硬，這就是王舒瑜。
看着王舒瑜安安靜靜的樣子，莫以染心裏突然間那般寧靜，就像是早晨起來推開窗子，發現天地間一片潔白，陽光暖暖地照在臉上，天空蔚藍，有雪白的鷹展翅翱翔着，一杯清茶放在書案上，嫋嫋的熱氣上升盤旋，像是一尾蜿蜒的龍。
“事出必有因，我爸病都快好了，馬上就能出院，爲什麼會突然自殺”
莫以染在病房外看着安安靜靜躺在病牀上的中年男人，問着王舒瑜。
莫昌國現在的樣子已經看不見從前的半分威嚴，儼然就已經是個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
蒼老、衰敗、無力、頹廢
莫以染看着莫昌國的樣子，心中的那點恨也消了些。
有些事情已經過去，他跟王舒瑜現在的樣子，早就已經把該受的懲罰受盡了。
畢竟有那麼一絲血緣關係在聯繫着。
她現在發現，自己已經沒有當初的那種狠心了。
然而，這剛剛恢復的一點良知，以及那和解的心思，迅速的就被王舒瑜給擊敗了。
“我在外面欠了賭債，之前有一回，追債的找到了躺在醫院裏的你爸爸，威脅他還錢。”
莫以染聞言，蹙眉。
卻也還算是淡定。
王舒瑜賭博她已經司空見慣，並且不想再多說什麼了。
因爲這女人並不算太過分。
時輸時贏的，而且大概是知道賭大了莫以染就不報銷了，便一直還算安分。
“欠了多少”
莫以染以爲這回依舊還是像從前那樣，欠個萬把塊錢而已，正打開錢包。
“一千萬。”
王舒瑜低着頭，有些緊張的看着莫以染。
莫以染手一頓，她倏地擡頭，眼神冰冷，毒蛇一般的盯着王舒瑜。
“你說多少”
她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