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理寺出來,路邊圍觀的百姓,開始還是竊竊私語,低聲議論,逐漸的,有大膽之人把手裏的半個肉包子,抑或是一塊啃剩的雞骨頭,扔向囚車。
打死囚,乃是歷來的傳統,一般來講,沒有人會去阻攔,也沒有人會去過問此事。
所以,吳榮也就睜一眼閉一眼,叮囑手下差役,看緊點,莫要扔什麼鐵器,半路打死了阿史那東里。
囚車拐上朱雀大街,圍觀的百姓更多了。
甚至有人開始高喊起來“打死這個突厥狗賊。”
很快,便有不少人附和起來。
囚車裏的阿史那東里,開始還是閉着雙眼,一副坦然的樣子。
可是,當這個聲音逐漸響起之後,他開始有些不淡定了,猛然間睜開雙眼,狠狠地看着兩邊的路人,眼裏,似乎要冒出火來。
此時,人羣中,幾個身着青衣,家奴打扮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不是老二完古耶,老三光利亞嗎?
就見完古耶和光利亞兩人,神色凝重,隨着囚車緩緩移動。
而且,還在不住的彼此做着手勢。
阿史那東里看得出來,兩人是想要來救自己。
“兩個傻兄弟。”
他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真不懂我的心思啊。
不知不覺,朱雀大街也走了一半,往左邊看去,不遠處的大雁塔已經清晰可見。
很快,就會到明德門了。
出了明德門,就到了刑場。
圍觀的百姓,隨着囚車移動,越聚越多,吳榮的目光掃過,也發現了一絲異樣。
人羣中,很多的青衣漢子,始終不緊不慢的跟着囚車,而他們,既不去扔雜物,也不去喊口號,雙眼卻始終不離開囚車一刻。
“哼,天子腳下,還敢打主意,怕是活得不耐煩了。”
吳榮招招手,把賈誠喊過來,低低的叮囑了一番。
那邊,老二完古耶,見吳榮一邊和人竊竊私語,目光不斷地往人羣中掃來掃去,心中暗道不好。
他急忙衝身邊下屬做了一個隱蔽的手勢。
同時,朝着老三光利亞,做了一個撤退的信號。
光利亞卻是輕輕搖了搖頭。
此時,賈誠已經開始指揮人手,朝着人羣中的青衣人圍攏過去。
完古耶,很顯然意識到了危險的來臨,他再次把右手搭在左肩,輕輕拍了三下。
這是情況緊急,迅速撤退的信號。
而光利亞,嘴角微翹,閃過一絲蔑視的神色。
繼而堅定地搖了搖頭。
此時的阿史那東里,也注意到了人羣中,雙方人員的一些動向,雖然賈誠的人大多數是便衣,可是阿史那東里,長期混跡在薛王府,自然一眼看得出來。
見到兩個結拜兄弟要喫虧,他心生一計,忽然間開口高聲唱起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探虎穴兮,入蛟宮,仰天呼氣兮,成白虹。
”他接連唱了三遍,歌聲高亢,悲壯,圍觀的很多百姓,聽得陣陣傷感。
一直遠遠的跟在人羣后面的沈不易,心中也是大爲感慨,平心而論,阿史那東里,真的是一個人才,只可惜,沒有生在一個適合他的時代。
完古耶環視周圍,有幾個百姓打扮的精壯男子,已經朝着自己靠攏過來。
再不走,恐怕真的走不了了。
無奈之下,完古耶再次衝光利亞走了一個撤退的手勢,然後身子一矮,藉着人羣的掩護,急匆匆往外就走。
那邊光利亞,不由得冷哼一聲,懦夫。
目光微斜,見周邊圍攏過來幾個青年男子,不由得殺意頓起。
他忽然間仰天一聲長嘯。
這聲音猛然間聽起來,倒是有幾分像狼叫。
一時間,他周圍的百姓,嚇得紛紛四下散開,一轉眼,就在他的身邊,亮出一個半丈多寬的場子。
倉啷一聲,光利亞拽出腰間彎刀,“大哥,我來救你了。”
說完,身子騰空而起,朝着囚車掠去。
“螳臂當車,不知死活。”
吳榮冷哼一聲。
一招手。
陸開隨身而動,身子大鳥一般掠起,朝着光利亞迎了上去。
阿史那東里,臉色微變,“老三快走。”
可,爲時已晚,叮噹,叮噹,兩聲脆響。
是兵刃相交的聲音。
兩道人影,一合即分,各自飄然落地。
陸開面帶微笑,轉過身,看着遠處的光利亞,“功夫不錯。”
光利亞拿刀的手,在微微的顫抖,幾滴鮮血,順着指尖滴落下來。
“你,玩陰的。”
陸開舉起左手,手裏,赫然一柄飛刀。
“你自己的飛刀,劃傷了你自己,這可怪不得我。”
說完,他衝阿史那東里說道:“東里,你的手下,功夫不咋地,惡人先告狀的本事,倒是學了不少。”
阿史那東里臉色微變,有些慚愧的垂下了腦袋。
光利亞惱羞成怒,一聲斷喝,“小子,拿命來。”
說完,再次揮刀,撲向了陸開。
陸開身子一晃,便消失不見。
光利亞只覺得眼前一花,接着便是耳邊一陣銳氣劃破空氣聲響。
緊接着,耳朵一陣劇痛。
待他停下身子,一陣火辣辣的感覺,從自己的右耳傳過來。
伸手一摸,滿手的鮮血。
一個照面,居然被人割掉了一隻耳朵。
看着站在那裏,一臉笑意的路口,光利亞終於失去了最後的一絲理智。
他一擡手,便是一隻響箭沖天而起。
在半空中炸開,顯得格外的脆響。
這,是進攻的信號。
本來在囚車裏低着頭的阿史那東里,陡然間擡起頭,大聲喊道:“老三,不要。”
可,爲時已晚。
四周傳來一陣陣嘈雜聲,數百名青衣男子,紛紛拔出兵刃,朝着囚車圍攏過來。
“大哥,我們來救你。”
光利亞有些失態的,衝着阿史那東里大喊起來。
阿史那東里,非但沒有迴應,卻是兩行清淚,順着臉頰緩緩流了下來。
“不該來啊,不該來,這麼多的兄弟,全都要死在你這個蠢貨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