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軒癡傻般望着街上的背影，內心的空白逐漸翻江倒海。
前一刻，他還在殷殷盼着和她相似的那個女子，這一刻，哪怕只着一個背影，也識出她的身份，從二層的小樓上躍下，疾步追了過去。
茫茫人海，她臉上覆着一絲輕紗，仍掩不住旁人的目光。
年輕些的公子有的傻傻瞧着，有的小心翼翼瞥着。這般遮了一半的容貌，似乎更讓人着迷些。一旁有女眷的或是小聲嘟囔，或是揪過耳朵來呵斥，一時間都漲紅了臉。
羽軒自第一眼認定了是她，便疾步追了上去，街上人山人海，便是用上輕功，也是不容易尋得。好幾次恍然像是看丟了人，一眨眼便又出現在視線中。
那抹身影越走越遠，人也越來越少，羽軒跟的快了，她便移的快了。快到羽軒都發覺她學了功夫。
人少，燈卻越來越明亮，此處的燈不是謎燈，也精巧的很。幾處小門小戶前掛的燈火，因着夜色越重，顯得才稍稍明亮了些。模糊着，那身影停下了腳步。
人們都去街上了，這小巷裏空曠寂寥的很，似乎只剩下這兩人。
羽軒想要上前看清她的面貌，卻又不敢唐突。心裏算着若是她會功夫，便知道自己在跟着她。等着她回頭問，若是不問，便這麼一直跟下去。
“你還是這麼不喜歡說話，定要我先開口嗎”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聲音。確定無疑。
羽軒的心驟然唐突的亂跳了幾下，卻還是一臉的平靜，只道一聲，“公主。”
“費力跟了這麼久，就只一句公主”她悠悠轉過身，摘下了臉上的薄紗。熟悉的眉眼，無人能及的美。八年過去一如昨日一般，絲毫不見歲月的痕跡。
宛若那年她穿着一襲鮮紅的羅裙，悄然朝自己微微一笑。
公主的臉上似是很平靜，沒有初見那般青澀，還是那般桀驁，卻多了一份大度。
見了她，何止想說一句公主。羽軒想說的話很多很多，想知道的事情很多很多，最想念的是她的名字，最想知道的是她的心。
從前她是公主，他是太子伴讀。他稱呼她做靈韻，卻總得要加上一個公主。如今見了，卻還是如以前那般，像是從未改變什麼。羽軒覺得自己還是那般無力，不能掌控她的命運，一如不能阻止她和親。
“公主如何逃脫的”羽軒問不出自己想問的話。
幾月前皇上爲了阻止月遙與羽軒的好事，下旨說早已將靈韻公主許給了羽軒，可如今公主回來了，如何算數。
靈韻也是微微有些喫驚，隨即輕笑一聲，廣袖遮住了嘴脣，眉眼彎彎，笑的很是開朗，叫人看的有些呆了。
“你追我到這就是爲了問這”想想又加了一句，“我時間有限的很，你可要撿着緊要的問。給你三個問題，如何”
“這”突如其來的限制，卻叫羽軒問不出口了。一時間不知如何抉擇，卻還是僵硬的點點頭。她的話，羽軒從來都是聽得。
“那，第一個問題。”擇着不容置疑的口氣，靈韻似是開始催促。
莫名其妙的感情。那日皇上下旨，道明自己同靈韻公主的婚事時，說不得有多麼的心喜。心中知道那是謀略，那是不得已而爲，卻也是高興的，一直來卻都能有個心願，卻還覺着靈韻公主不曾消失。
如今見了，卻不知爲何變成這個模樣。或是自己心中就道配不上她罷。才這般拘謹。
像是明白了，問題想得也快了，或是說將自己傻傻做的白日夢都拋開了罷。
“公主爲何不回皇宮，皇上他尋了八年未得音信，公主又怎麼忍心，看着我們這般相思，既還活着，逃出來了，有這般的功夫，爲何還要躲着”
靈韻見他雖說的慷慨激昂，倒是沒有惱羞成怒或是破罐破摔，心想羽軒多少還是成長了些，沒有兒時那般衝動了。略一思索，打趣道，“這算是幾個問題”
問的羽軒一陣尷尬，僵在原地。問完她或許就會走了。
靈韻見他的反應，倒是歡喜的很，只道，“便只算你一個問題吧。”
羽軒頓時鬆了口氣。
“我也是有難處的。”靈韻心情忽然變得很是憂傷。“我也是想你們的，只是終究不屬於這個世界，遲早都是要離開的，不如早些，省的惹上太多的牽絆，走都走不成。”
“爲何，不屬於這裏”
“一個孩子說的。她的話我信的，因爲我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長成這般模樣，將你迷成這樣。”
羽軒的臉別過臉去，耳尖有了一抹紅，定是害羞了。
“忘了我罷。你若忘不掉，我幫你罷。”
“你。”
“我有了喜歡的人，已經嫁人了，你恐怕是沒有機會了。”靈韻直盯着羽軒，似是想表明自己的心意，沒有一絲說謊的成分。
“如何，我改了你的記憶罷。”
羽軒搖搖頭，“改了記憶又如何。再說你如何能叫我忘了你。你明知道我的心意。”卻爲何要一聲不響的離開，嫁給別人
“人妖殊途啊。你可信我”
“你，當真不是人類”羽軒竟是一點也不驚訝，就這麼試探着問出口。
“不叫我試試嗎你若忘了我，便知道我是真的了。”
“倒像是句玩笑。”羽軒說，“你不會不經我同意便對我下手吧。”
靈韻想了想。“我就是真的叫你忘了我，昭然定能看出破綻，叫人解了招數，同沒與你說這事也沒什麼區別。”
“你不是人，那是什麼那些非人的物種可都能像你一樣改了人的記憶”
“有的能，有的不能。又得改得多，有的改的少。我呢，到算是厲害的。這是第幾個問題了”靈韻問着。
一時不察，也不知多問了幾個，卻還有很多不解，很多疑問，那些重要的，似乎都被靈韻牽着避過了。羽軒頓時有些懊惱。她說嫁人了，不知嫁的是何人，若她不是人類，夫君又該是什麼
“我還當你會問我的婚事，便提前告與你，叫你斷了念想。今日來，卻不是叫你來問我，我卻是有話要與你講。”靈韻問着，似是從現在纔開始正經起來。
“可是要回皇宮駙馬也是會來罷。”羽軒沒有說出口，可終歸是傷心的，失望的，哀傷的。
靈韻搖頭道，“都說了我不屬於這，總歸是要走的。”
“那你夫君。”可是要同你一起
還未說完，羽軒的嘴就被堵上了，上下嘴脣合在了一起，怎麼也分不開了。嗚嗚咽咽說不清什麼，只好作罷。
“現在定是信我了。聽我好好說吧。”
說完，卻是做到了一旁的石階上，一副要講大故事的模樣，倒是沒有匆匆要離開的意思，倒是叫羽軒安心了些。
“你可是喜歡上王府一個叫柳兒的可是因爲他長得像我”說罷看着羽軒，羽軒口被封不能言，卻也沒有什麼動作，大有默認的意思。
靈韻不理，繼續說着。“你可知我的相貌自何而來我既說我是妖，自然沒有自己相貌，這臉，不過是看昭然的模樣俊俏，剽竊來的。你若喜歡我這皮囊，還不如去看昭然。”
頓頓，又說。“你喜歡柳兒，因爲她長得像我罷。她的妝是梁夫人所化，能將人身上女子氣勾勒出來，若她是個男子。”
羽軒將眼睛睜的老大，一臉的不可思議。
“你既然舍了她追我到這裏，怕也不是真心喜歡。那柳兒是昭然扮的。你卻不要怨他，怕也是不得已便叫你看上了，怕傷了你纔不敢說出來。躊躇到現在，作爲姐姐，我總要幫一幫。”
羽軒的嘴巴打開了，卻是沒有說出話來。張張嘴，消化了大半天。
“你一直看着我們。”
“算吧。”
“爲何不相見，你一直看着，就不怕有了牽連如今爲何又出現，這事情由皇上來說豈不是更好，更能叫人信服。”
“他怕與你生了間隙。你不懂嗎”
“你既現身，他還會叫你走嗎”羽軒問着，心裏也還是不相信靈韻能強大到逃過皇上的追捕，也有私心，想將事情皆問個明白。
“你不想想我如何逃過這些年的”靈韻一笑。“剛好你替我問個好，怕是以後我不會再出現了。今日可是特意開導你來的。”
“不自己去嗎”
靈韻忽的發現眼前的少年，似乎沒有那麼聽話了。
“他恐怕見不了我了。”
“爲何”
“你不想想你走了，將柳兒丟在一旁，不就是將他丟在了一旁。你也有失職的時候，可要趕忙回去看看他的安危。”
靈韻提醒着，悄然起身走了。
羽軒想去追，卻發現像是受了極大的阻撓，走不動似的。想起一人的皇上，轉身衝進了人海，去原來約定的地方。
在那兒等着的不是柳兒，也不是小皇上。卻是自在坊的信者。
“皇上遇襲，柳大人差小人請上官公子速速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