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絕對權力 >第111章掉進她設的“套”中
    彭長宜這個開頭的話,讓一貫專注政策理論研究的舒晴感到很深奧,她不敢打擾他,而是聚精會神地聽着。

    彭長宜繼續說道:“說的現實一點,除去我剛纔跟你說的養老和教育問題,目前存在的最大問題還有農業產業化經營水平不高,農民收入水平偏低,村莊規劃建設水平較低。村集體缺乏公共積累,村級組織管理弱化等等諸多的亟待解決的問題,這些問題,有的縣級基層能解決,有的就解決不了。哎,說起來太多了,你要真想研究這些問題,沒有幾年的功夫是研究不透的。”

    舒晴感慨地說道:“是啊,這些日子我已經感覺到了基層工作的難度,感覺到了基層幹部們的辛苦。在我去年底給幹部家屬講課的時候,就有一個家屬跟我抱怨,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她說,悔不該當初嫁給幹部,說他的丈夫是一個鄉鎮的副鎮長,幾乎不着家,家裏什麼事都指望不上他,由此我想到那些異地任職的幹部,夫妻兩人常年兩地分居,即便沒有異地任職的幹部,也幾乎是不着家,他們身上最顯著的特點就是情感的缺失,對孩子教育的缺失。還有,就是基層幹部喝酒成風的問題,說真的,我很反感幹部們頓頓泡在酒桌上,也從內心很討厭這樣的幹部,但來到亢州後,我弄明白了,沒有一個幹部願意天天這樣喝酒的,沒有一個幹部願意犧牲自己的身體健康,整天泡在酒裏的,但我不明白的是,既然沒有一個人願意喝酒,那麼爲什麼公款喫喝的風氣屢禁不止呢?”

    彭長宜說道:“這個問題你爲什麼問我?”

    舒晴一愣,一時沒弄清彭長宜是什麼意思。

    彭長宜笑了,說道:“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這方面的問題,所以才問我?”

    舒晴這才意識到什麼,她急忙說道:“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可以不回答。”

    彭長宜笑了,說道:“沒什麼,這倒不是什麼原則問題。我可以回答。不過你這問題的確問對人了,在我身上都有。首先,我異地任職過,即便之前沒有異地任職,就像你說的也幾乎不着家。這樣的工作節奏和方式,極易導致我們這樣的人逐漸脫離正常的家庭生活軌道,甚至極易淡化我們應該承擔的家庭責任,也這是之前我家屬經常抱怨我的,大人顧不上,孩子顧不上,家就是你的旅店。可能這是你們象牙塔裏的人無法想象的。至於爲什麼公款喫喝屢禁不止的問題,我有切身體會,我不是爲基層幹部們開脫,更不是爲我開脫,有個事實你不得不承認,那就是如今的酒席、飯桌,已不單單是本身所具有的功能,早就拓展到了工作範疇,甚至異化爲工作的延續,很多工作需要在半公半私的人際交往和推杯換盞中搞定,許多以私人名義上的請客,往往都是因爲工作,很難分清哪是公哪是私。舉個很簡單的例子,就拿我的電話來說吧,你說這一天我接了多少電話,有幾個是自己的私事?可以說下班後甚至睡覺後接的電話都和工作有關,公私從時間上就很難劃清,你能說我下班了,休息了,就不接電話了?真跟美國警察一樣,追着追着小偷,忽然鐘聲響了,下班了,小偷不追了?基層幹部首先在時間上就分不清,下班處理政務的有的是。”

    彭長宜頓了頓又說:“還說基層公款喫喝問題,你剛纔說的對,沒有幾個人願意把自己泡在酒裏的,基層的幹部,接待任務太重,這也你都看到了,不說省委,就說上級市委、市政府,那麼多的部門對你一個基層縣市,哪個部門來人你不得招待一番?別說招待,你就是慢待都不行,哪個部分都能卡死你!再有,就是一些迎來客往問題,這個的確和工作沒有什麼直接關係,但細究仍然說不清。比如,前幾天朱市長招待的一撥客人,是南方電廠的,早先跟亢州談過合作的事,他們去北京路過咱們這,給朱市長打電話,朱市長招待了他們,你能說朱市長不能用公款接待,他要自己掏腰包請客?如果要自己掏腰包請客,像這樣的客人,他一個月接待兩次就差不多工資就光了,再有,朱市長怎麼認識的他們?他們家該不會要建個電廠吧?當然,也有基層心甘情願招待的,因爲有許多公務招待,是基層幹部向上級展示政績或者遊說重要部門的無奈之舉。中國是個人情社會,在法制尚不健全、制度尚不完善的條件下,作爲構建人脈網絡、疏通工作通道的各種交際應酬,已經成爲各級幹部的一門必修課,久而久之,這種應酬,就以常規性工作方式的名義,扭曲了部分幹部的工作理念。沒辦法,大氣候是這樣,具體到基層幹部個人,也只能隨波逐流,你不這樣,你就是另類。”

    舒晴說:“你剛纔說的對,法制尚不健全,制度尚不健全的情況下,從出現這麼多看似合理其實是違規的現象。改變這種現象,扭轉社會風氣,就只有依靠法制,依靠制度,當我們的社會秩序由人情向法制轉化後,這種情況,就會不存在了。也就是全社會都納入法制運行的軌道後,基層乃至整個社會就不會出現或者較少出現一些不正之風了。”

    彭長宜長長嘆了一口氣,沒有表態。

    舒晴扭頭看着他,說道:“我說的不對嗎?”

    彭長宜嘴角向上一彎,露出一絲微笑,說道:“你說的對,也很美好,也是人人都盼望能達到的,但是,憑我一個基層幹部的經驗看,沒有一個相當長的過程是改變不了的。這個相當長的時間還得是我們真真正正地想改變,真真正正地想這麼做。”

    “有這麼悲觀嗎?”舒晴問道。

    彭長宜答道:“這可不是悲觀,這是客觀事實。如果認爲這是悲觀,那就會矇蔽我們的雙眼,就會看不到問題的本質。”

    舒晴笑着說道:“呵呵,受教了。”

    彭長宜忽然意識到,他不知不覺中,已經掉進了舒晴爲他設置的“套”中了。他特別強調:“今天我們的談話內容,與我本身的職位無關。”

    舒晴笑了,說道:“我喜歡這樣的暢所欲言,再次聲明,我只是瞭解和探討,絕不寫成書面的文字。我一個小小的政策研究室的研究員,既然不能做女媧補天的大事,最起碼也能做到杞人憂天吧,或者因爲我也是一名黨員吧。”

    彭長宜不再那麼牴觸舒晴的論題,他說道:“西方有位著名學者曾經說過,在現代政治中,農村扮演着關鍵性的‘鐘擺’的角色。這一論斷對中國而言尤爲貼切。美國著名學者亨廷頓在分析世界範圍內衆多的革命現象時也指出,農村主導集團所起的作用實際決定着政府穩定或脆弱的關鍵所在,我的理解就是一句話:得農村者得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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