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夜行歌(上) >第7章 :四使
    “還能有什麼任務?”她嘆了口氣放下筆,“當然是殺人。刺殺,伏殺,毒殺,誘殺……”她掰着指頭數,微偏着頭,像個孩子,眼神殊無笑意,“當然,若你覺得方便也可以用色殺,你有這個本錢。手段隨你,但要在規定期限內完成任務。”

    “爲何不動用弒殺營?”辨不出迦夜的話是否暗含譏諷,他索性直接問出疑惑。

    “弒殺營受了重創,這點小事還是不要驚動爲好。更何況……”迦夜的語聲緩下來,忽而淡淡微笑,“新上任的月使,未必能使得動他們。”

    九微以超乎常理的速度被提拔爲四使之一,驚喜之餘,更多的是戒慎。平步青雲遂其志,但兩人依然親近如昔,只是礙於迦夜不便會面,只剩了物件往來。偶爾捎來的東西精緻程度與往日稱得上天壤之別,足見四使地位之重。

    對九微而言,重整被清洗一空的淬鋒營爲當前最棘手的要務,千冥的刻意刁難,紫夙的隱然施壓,迦夜的袖手觀望,都讓事情進行得倍加困難。好在衛渠一事餘威尚在,沒有哪一國敢在教中大換血的時候趁隙篡動,才得以有餘地從一團亂麻般的紛雜中尋找頭緒。

    聽迦夜的言外之意,似乎九微的處境很不妙。

    私下探聽到的消息讓殊影的心越來越沉。

    因資歷尚淺威望不足,加上千冥執掌教務以內線挑撥,九微根本難以收服弒殺營。執行任務的精銳殺手多次私下抗令,陽奉陰違,雖不敢當面挑釁,卻讓諸多政令無法推行。

    擁有刑罰之權的紫夙抱臂而觀,頗有幸災樂禍之意,對一些違反教規的懲治往往輕輕帶過,益發使不馴之勢高漲。相較之下,迦夜的不聞不問已是相當難得。教徒多是觀望,甚至有人暗中賭這位月使何時失寵、被教王厭棄。

    顯而易見,三使無一不對這新起勢力存有戒心。

    原有勢力彈壓不下,訓練起自己的力量時間又不夠,九微此時無異於在熱鍋上煎熬。從一介亡命殺手到統率羣狼的四使之一絕不是件容易的事,教王的破格提拔並未能帶給他更多籌碼,多方掣肘讓處境越來越艱難。

    恰逢此時,弒殺營傳出消息,有人正欲私議以合力進諫的方法直呈教王,換掉九微。若直諫送達,加上三使推波助瀾,其下場可想而知。

    時間一天天過去,偶爾與殊影擦肩而過,九微雖神色如常,卻能被感覺出疲憊焦躁之意日漸加重,心事重重。山雨欲來風滿樓,徘徊數日,殊影終於敲開了迦夜的門。

    “進來。”

    他推門而入,迦夜仍在桌前疾書,一旁堆積有尺許高的案牘,幾乎擋住了嬌小的身影。

    “何事?”她頭也沒擡,他卻不知如何開口,微微躊躇。

    迦夜也沒有再問,運筆如飛地批完一本又一本,速度快得驚人,有些案卷掃了幾眼便已下筆,少數需要推敲的,抽出來丟在一旁,房間內一片寂靜,只聽見紙頁翻動的聲響。

    畢竟年幼,她的身形過於嬌小,桌椅都是匠師特製的。此刻眉尖微蹙,黑眸清亮,凝神思索,看上去似一個稚嫩的孩童在燈下苦讀,筆下卻是攸關生死的各國密報,這場面着實有些怪異。

    燈花地灼燒,光影搖動,迦夜停下手剔了剔銀燈,微倦地輕撫眉心。

    “這麼晚過來,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問問九微的情況。”

    “他?”女孩閉上眼,並無意外,“你不是很清楚嗎,這一陣一直暗中打聽。”

    “他的處境……”

    “很糟糕,所有人都明白。”

    打斷他的話,迦夜睜開眼,黑眸靜如深潭,又問道:“你想我怎樣?”

    “我希望你能幫他。”

    “什麼理由讓你認爲我會願意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

    “放任千冥、紫夙坐大,對你並無好處。”

    她無表情地點頭,“說得不錯,但扶植九微也同樣如此。”

    “九微若能自立,與千冥抗衡,你的壓力會少許多。若九微被除,下一個月使必定會倒向千冥,屆時你的處境會更危險。”

    “現在危險的可不是我,況且在我看來九微和千冥無甚差別。”

    “千冥操控了弒殺營,連你也會受制,你真希望如此?”

    “所以你希望我激怒他?”她永遠是淡淡的口吻,事不關己的疏落,“若教王選的下一任月使與千冥無關,我只需坐看即可。”

    “你若此時暗助,九微必然感激。”

    “他的感激對我有何助益?”

    “四使失衡對你更無好處。”他穩了穩情緒,斟酌用詞,“紫夙與千冥的關係在教中不是祕密,隱伏的勢力極大。九微此時根基未穩,你們攜手方能勉強平抑局面。失去了弒殺營的支持,穩固魔教對三十六國的影響便是空談,屆時,千冥有絕佳的理由壓制你,就像今日對九微一樣。”

    靜了片刻,清冷的話音如風送浮冰,“我若插手,只會同時得罪風花二使,說不定死得更快。”

    “你不插手,他同樣不會放過你。”

    “就算如此,千冥以內務掣肘,紫夙以刑律相擾,這兩方皆非我權責,我也幫不上忙。”眉目不動,她想輕描淡寫地卸下包袱。

    “你有辦法的。”他緊盯住她,“只要你願意。”

    迦夜冷冷地回視,怒道:“讓你看《戰國策》可不是爲了對付我!”

    “我只是陳述利弊。”

    靜靜對峙良久,她忽然別過頭,開口道:“好吧,我給他一點建議。”坐回椅上沉吟了半晌,“目前,他最大的弊病在於權限不足,最好去找教王爭取。”

    “教王?”

    “不錯。”

    “此時去找教王,豈不更證明自己能力不足無法服衆?”弄不好反給了千冥攻訐的藉口。

    或許是疑惑的神色過於明顯,迦夜似笑非笑地斜睨他一眼,侃侃而談。

    “最不希望千冥坐大的是教王,賜封風使是迫不得已,他平亂時的功績過高,不賞無以服衆。只是他野心過盛早爲教王深忌,所以才提九微爲月使,掐斷了千冥控制弒殺營的機會。誰都知道九微經驗尚淺,此時完全可以直承,教王非但不會小視,反而會視爲耿耿忠心,加恩扶持。若九微只懂得緊抓權力死撐到底,在教王眼中便是缺乏變通之人,難當大任,放任他被千冥除掉也無甚可惜之處。”

    細思了半晌,他再度開口:“弒殺營的桀驁不馴又該如何處置?用重刑威懾恐怕更難駕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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