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夜行歌(上) >第10章 :夜宴
    他嘆了口氣,簡要地說明了事情經過,省掉了迦夜受辱一節。

    “我說你們怎會失手,原來是機關暗算。” 九微的神色越來越凝重,“連你都不知道她藏有殺招,好個迦夜,縝密至此,這次能逃出來真是託天之幸。”

    託天之幸?

    他不覺得,若不是堅定的隱忍,根本不會有絲毫幸運可言。

    “赤朮的暗手如此厲害,還好毀了他,不然……”

    “九微。”他忽然想起一事。

    “嗯?”

    “幫我查一個人。”

    “誰?”

    “淮衣。”他猶豫了一下,“迦夜無意中提到過這個名字,隱祕些。”

    “可還有其他線索?”

    “沒有。”

    “好。”九微一口應承下來,不問緣由。

    兩人相視一笑,他這才覺得傷口劇痛,疲倦得不想動彈。九微扶他在牀上躺下,又看他沉沉睡去,終於放下了久懸的心。

    他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夕陽再度照上窗櫺,一池水色漫出萬點金芒。

    冬日裏難得的暖陽,他起身洗漱,剛收拾停當,門外傳來聲響。

    “進來。”

    探身進來的是碧隼,一張年輕愛笑的臉。

    “老大醒了?我猜也差不多了。”一少年當先走入,身後數人魚貫而入——赤雕、玄鳶、銀鵠、碧隼、墨鷂、藍鴞,他一手訓練出的六翼。

    雖然直屬迦夜,卻多由他馭使,忠心耿耿,如親手鍛造出的刀。

    迦夜從不過問他如何馴使操練,只要求利落地完成每一項任務。對這些下屬的少年,她只是一個有距離的首領,威嚴、冷淡、不可親近。他們在迦夜面前畢恭畢敬、恭謹嚴肅,反是與殊影接觸頻頻,私下裏要隨意得多。

    “您傷勢可好?”赤雕年紀稍長,要沉穩一些。

    他點點頭,問道:“教中近日有無變化?”

    “一切如舊,除了教王新近寵愛的雅麗絲服毒自盡。”銀鵠負責探查,消息最爲靈通。

    “死了?”

    “不錯,據說死在風聞雪使回山之後。”

    這個女人倒是極聰明,迦夜既歸,北狄事了,等待她的會是何種下場不言自明,索性自求一死,免了生受折磨。

    “教王聽完雪使的稟報,大怒,下令將雅麗絲剁爲肉糜,挫骨揚灰。”玄鳶補充。

    “迦夜去見過教王?”她的肋傷……他不由得皺眉。

    “今日一早已入殿晉見,昨日教中傳言她受傷非輕,未曾想任務如此完美,教王也有嘉言讚賞。”碧隼笑道,“估計賞賜也不少。”

    “只有你纔會在意那些例行封賞。”墨鷂調侃,六人歷來以互損爲樂。

    “要是我們跟去就好了,雪使和老大也不至於傷這麼重。”

    “我看雪使還好,行動自如,謁見行禮都沒什麼異常。”

    “我怎麼覺得她臉色冷得嚇人。”

    “她一向如此。”

    “那倒是,但若無恙,怎麼會被老大抱回來?”

    “這個……”

    六雙眼睛同時盯住他,關注的重心迅速轉移。

    “老大,方便的話可不可以解釋一下,爲什麼明明你傷得比她重,卻是你抱她回來?”

    “爲什麼她行止如常,你卻仍在調養?”

    “爲什麼昨天她在你懷裏的樣子有點奇怪?”

    “什麼時候雪使願意與人如此接近了?我還沒看過有人能近她於三尺之內。”

    “這次出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的問題和他們一樣。”吭哧了半晌,赤雕的話令衆人無語。

    環視六張好奇心高漲的促狹面孔,他無言以對。放縱下屬果然是要喫苦頭的,如迦夜那樣高深莫測纔是正道,至少沒一個人敢湊到她面前去問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門外隱約響起了足音,步履細碎,一聽即知是不諳武功的女子。

    衆人全望過去。

    須臾,一位青衣雲髻、肌膚如雪的佳人叩門而入,乍一見房內人數衆多,她略略一愕,隨即大方微笑,款款下拜。

    “聞得公子受傷,煙容冒昧前來探訪,還望見諒。”

    “多謝好意,在下不敢當。”他相當意外,僅那一次踏足媚園,後來再未會過,眼前的麗人不請自來,着實讓他有些詫異。

    不等他再度開口,一旁的六人擠眉弄眼,碧隼輕咳一聲,開口道:“我們待得夠久了,還是先回去吧,剛纔的話老大您就當我們沒問過。”

    衆人零亂地應和,慢吞吞地一個接一個磨蹭着退出去,但可以確定不曾走遠,九成九伏在門邊窗下偷聽。

    “實無大礙,讓姑娘費心了。”面對笑盈盈的麗人,他不知說什麼好。

    “公子那日之後再不曾來過清嘉閣,煙容自慚陋顏不足以博公子歡心,本不敢貪求。只是從月使處聽聞公子重傷,情急之下倉促來探,未曾多想,反是打擾了。”

    九微?他打的什麼主意?

    “些許小傷不足掛齒,姑娘好意,在下銘感五內。”摸不清來意,倒茶待客總不會錯,他剛提壺便被煙容搶過。

    柔嫩的玉手撫在掌上,他很快移開,她恍如不覺,巧笑嫣然。

    “不敢有勞公子,請讓煙容服侍,略盡心力。”

    倒上兩杯清茶,又拿了毛巾供他拭手,一顰一笑婉約之極,令人無從推拒,“公子面色疲倦,煙容略通按拿之法,可否容我一試?或可暫解疲勞。”

    “稍事休息即可恢復,不必麻煩了。”

    “煙容只懂些微小技,萬請公子勿辭。”不待迴應,一雙纖纖玉手按上來,他礙於客套不便強行閃開,唯有任她拿捏。

    酥軟的手按在額際輕輕揉捏,的確頗爲舒適。奈何心裏不甚自在,讓這種享受打了折扣,勉強候了片刻便待中止,煙容彷彿感覺出來,不等他開口便收回了手。

    “公子可覺得好些?”

    疲憊之感確實減輕了不少,他點頭致謝,“多謝,好多了。”

    煙容輕淺一笑,秀容低垂。

    “公子尚需休息,不敢再擾。待公子傷愈,煙容必在清嘉閣備酒以待,務請公子光臨。”

    “過些時日定當登門致謝。”他暗暗鬆了口氣。

    聽到滿意的答案,麗人斂容下拜,笑意盈盈地離去。

    剛出數步,一個少女踏着大朵青荷之間的石徑而來。眉目清冷,雪衣素顏,容貌尚稚,卻已能懾人心神。如霧的裙裾隨行止飄搖,翩然拂動,恍如謫仙。轉瞬行至眼前,少女頓住了腳步靜靜地看過來,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彷彿能洞徹心扉,冷若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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