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夜行歌(上) >第13章 :自由
    衛渠的事進行得極爲順利,暗中誅殺上將軍滿門後,再無敢拂逆教王旨意者。照說自己親身前來處理已算破格,更不必帶上四翼,是何許事務令迦夜慎重至此,他開始猜測敦沙之行到底爲何。一路快馬,提前數日抵達敦沙,心裏一直惦記她的反常舉動,始終放心下不。

    敦沙是塞外要隘,異常繁華,各類族人來往不斷,有一擲千金的富豪,也有一貧如洗的窮百姓。任何能想象到的奢華享受都能在這裏遂願,是邊塞最奢靡富足之地。

    按迦夜的交代找到接應的地方,一處華麗開闊的私宅。

    守門的崑崙奴一見暗記立即俯首,謙卑地將他們引入內室。隨即現身的人卻令他訝異,錦衣華服,深目濃髯,儘管說着漢話,卻分明是個沙勒人。

    沙勒雖有歲貢,私下伏有異心,迦夜不讓妄動,他也樂得裝作不知。如此重要的消息竟是由沙勒人轉達,若非確認接頭方式無誤,便要懷疑真僞了。

    沙勒人恭敬地垂手引客,將他們引入客房,隨着機關轉動,一間設計精妙的密室呈現於眼前。如此隱祕的佈置,這座扼於邊塞要衝的府邸哪裏是私宅,只怕是沙勒用於收集情報的掩護之所。

    暗地使了個眼色,墨鷂、藍鴞留在密室之外,銀鵠、碧隼隨他走入。空蕩蕩的室內,一個半人高的紫檀箱格外顯眼。

    “打開!”

    他喝住正要離開的接應者,那男子微微一愣,隨後從容地上前掀開箱蓋,不像有詐。

    耀眼的寶光霎時盈滿密室。

    箱內被整整齊齊地分爲三格,一格盛滿了成色上好的金珠,一格累累疊摞着剔透燦亮的珠寶,剩下的一格最小,置有一個樸素的玉瓶。

    以木箱的大小來看,單是各類珍罕的珠寶已可敵國,其中居然還混有教王賜給迦夜的整套綠寶石首飾。

    銀鵠、碧隼張大了嘴,面面相覷。

    他萬萬沒想到這樣的情景,定了定神,抽出玉瓶,瓶下壓有一張素箋,紙上飛舞的正是迦夜的字跡。

    就地分金,離教遠遁,天高海闊,永絕淵山。

    躍動的字跡下方還有一行小字:瓶中之藥可解赤丸之蠱,速去,勿留。

    求之不得的解藥如今真的握在掌中,竟是一陣心悸。

    迦夜……

    呆愣了半天,身後的兩人早已按捺不住驚訝。

    “什麼意思?看起來像是讓我們自謀出路。” 碧隼湊過頭,反覆盯着那幾行字,眼前的一切讓好奇壓過了理智,“我們被雪使趕出教了?”

    “真要趕出來,何必這麼麻煩?”銀鵠茫然搖頭,“還用倒貼一堆金珠?”

    魔教教規森嚴,從無出教一說,擅自離教視同叛逆,不中用的下屬通常直接扔進奴者之列,被滅口的也不在少數。看着大堆金銀,兩人非但未喜出望外,反倒戒慎戒懼之心居多。

    殊影拔開瓶口,一粒墨色藥丸滾入手心,散發出一股清香,迥異於平日所服的解藥。真正的祕藥由千冥執掌,迦夜如何到手?驅走了影衛和旗下精銳,何以應對教王的質詢?

    那一夜解開禁制,她說教王不會知道。若自己真帶着四人遠走,教王怎麼可能不聞不問。迦夜行事一向滴水不漏,絕不會自掘陷阱,除非……

    “雪使如此行事,難道不怕觸怒教王?”

    “除非是不想活了,縱然是四使也沒膽子私縱下屬吧。”

    耳畔的兩人正猜議揣度,他卻早已心亂如麻——迦夜到底在想什麼?

    無端授人以柄,真的不懼教王?放縱至此,唯有一種可能——教王已無須畏懼。

    爲什麼要他們必須十二月之前趕到?之後會發生什麼事?莫不是教中生變,會再生叛亂?迦夜在其中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若真要參與逆謀,爲什麼又要支走旗下最得力的精銳?

    她不會傻到一個人應對那麼艱險的局面,那……還會有誰?

    殊影腦中極力回憶離教前的種種:與九微的密室相談,被她解開的內力禁制,含糊其辭的囑咐,沙勒人,九微,戰歌,反常的話……當初未能察覺的疑問瞬時浮出,九微必定知情!

    迦夜、千冥、九微……或許還有紫夙——四使聯手弒上!

    胸間驀然抽緊,他深吸一口氣,不由得有些懷疑自己的推斷。

    數年前的叛亂,她選擇了袖手觀望,爲何此次捲入其中?冒如此大的風險,她想得到什麼?點點細碎的記憶飛散,快得來不及抓住。

    冷漠孤傲的面具下,她用性命做賭注,到底想要什麼?

    她說她會不計生死。

    她說終有一日他會得償所願,而今竟真的……

    凝滯的目光落在手上的信箋,思緒凌亂破碎,心慌而迷惑。

    那一筆潦草的字跡入目驚心——字,很亂。

    她說四歲以後,不曾練過字。

    四歲……以後?

    眉眼一挑,霎時覺出了異常——九微說她忘記了一切,可她卻清楚記得自己四歲前練過字!

    從來不提,卻無日或忘。

    “老大,我們怎麼辦?” 碧隼耐不住了,探問道,“難道真的依照雪使的命令離開塞外?”

    “萬一教王下絕殺令……” 銀鵠猶豫不決。

    教中刑律之嚴非常人所能想象,久處其威,縱使任務苛刻兇險,也無人敢擅動異心,一旦行差踏錯,教王定然搜遍塞外徹底剷除,威影之下絕無容身之地。

    “收起東西,我們回客棧。”擡手扣上箱蓋,他轉身出室。

    字條擺在桌上,五人圍坐。

    寂靜良久,他沉聲開口。

    “這密令的意思很明白,分了這堆珠寶,永遠離開塞外,不再參與教中任何事務。”

    頓了頓,犀利的視線依次掠過四張年輕的臉。

    “事已至此,教中必然有變,你們可以仔細想想,決定去留。”

    “只要到教中勢力不及之處,這些財富足供享用一生,揮霍不盡。”

    “不管你們如何隱藏變換,均是雪使的手下。一旦迦夜失勢,必然會被一同清洗,這張字條算是她一念之仁,點出一條生路。”

    “如今所處敦沙,想走的取了金珠直入中原,不露魔教的來歷,海闊天高儘可肆意;想留的立即轉程回教,至於入山際遇好壞只能聽天由命,你們自己考慮清楚。”

    該說的都已說完,他靜待結果。

    “雪使……會怎樣?” 墨鷂首個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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