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大風從坡上刮過，不管是西北風還是東南風，都是我的歌，我的歌我家住在黃土高坡，日頭從坡上走過，照着我的窯洞曬着我的胳膊，還有我的牛跟着我”杜樹提着一臺單卡錄音機戴着墨鏡就進了院子。“樹，瞧媽給你做什麼好喫的”見到兒子，桔媽眉開眼笑，“別西北風東南風了，過來幫媽擀皮。”“又喫餃子啊”杜樹摘下墨鏡，把遮眼的長髮往後一甩，我不擀，我姐快回來了。”“你姐上了一的班了，你就不能讓你姐歇歇”桔媽作勢拿起擀麪杖，可是卻沒捨得落在兒子身上，“燒包餃子還不願意喫三鮮餡的，媽裏面還加了木耳，這些木耳還是你東哥過年時廠裏分的”“現在想起我東哥的好來了”杜樹卻是個閒不住的角色，又在院裏跳起霹靂舞來，“早幹嘛去了，我爸不是不管我東哥的事了嗎”“能真不管嗎，你爸拿你東哥當兒子看，比對你還親”桔媽一邊包着餃子一邊嘮叨，“去，打電話讓你東哥過來喫餃子。”“我怎麼找他媽，現在人家都配傳呼機”“你甭想”桔媽回絕得很乾脆，不給杜樹留一點念想，“你爸配了嗎，你東哥配了嗎所長和廠長都沒配，你一個孩子家家的配那玩藝有什麼用”杜樹一邊橫胯扭腰一邊朝屋裏移動，“砰”，不知什麼時候杜源回來了，他一把關掉了錄音機，又看看穿着一身牛仔服的兒子，“整不學好，跟個盲流似的，再跳這種垃圾舞，我把錄音機給你砸了。”他面色不善，桔媽趕緊放下面團就迎過來，杜樹打完電話也出了屋，“媽，二分廠的人秦廠長已經下班了，不在廠裏。”嗯，鳴翠柳飯店也沒安裝電話，再往嶸啤總廠打電話，桔媽還覺着心疼，“你到衚衕口等着，看你東哥回來，就叫他過來喫餃子。”吩咐完兒子，桔媽的精力就用在了老頭子身上，“又辦案子了這兩不回來你就往家裏打了一個電話”老夫老妻在一塊也沒有什麼好談的，桔媽遞過香皂和毛巾，“我聽前院的劉桂芝，肥皂、火柴、衛生紙都要漲價家裏幸虧大東他們廠過年分得多，用到明年也用不完”杜源洗了把臉，脫下警服就在院裏的馬紮上坐下來，“嚓”，他用火柴點燃一根菸，火柴和煙也都是秦東送的。“爸，喝水。”杜樹很有眼力價地又端過茶水來，“東哥送的茶葉。”嶸山茶，與嶸山礦泉水、嶸山耐冬花並稱“嶸山三絕”。這茶是秦東託茶廠的朋友搞到手的，這棵茶樹樹齡600多年，茶葉條索挺直肥大，色澤油潤有光，杜源喝了一口，嗯，湯色金黃，香氣濃郁，果然是好茶。喝着嶸山水泡的嶸山茶再看看眼前的兒子，杜源長嘆一口氣，這輩子知足了。“去，到衚衕口看看，看看你東哥回來了沒”杜源嚼着喝進口中的茶葉。“爸，”杜樹走到門口又笑嘻嘻地回過頭來，“家裏用着東哥給的肥皂火柴，喫着東哥給的木耳蘑菇葡萄乾，喝着東哥給的茶葉，你還不東哥一句好。”“熊孩子，你知道什麼”杜源眼睛一瞪，張着嘴又象噝噝吸着涼氣，“我這幾忙什麼還不是爲他那個杜旭東，我審了他一一宿，沒抗住，他全撂了。”哦，桔媽聞言又笑着從裏屋裏走出來，“你不是過，大東的事你再也不管了嗎”“我徒弟被打能不管嗎”杜源這次沒有爆跳如雷，他悠悠地喝口茶水，“這熊玩藝，他還跟我玩心眼，嘴上的毛還嫩着哪”“那，到底是徒弟重要還是女婿重要”桔媽不依不饒地問道。杜源看他一眼，“女婿他是我祖宗，你們都是我祖宗，活祖宗”杜樹蹦跳着走到衚衕口，恰好就碰到吉普車慢慢在衚衕口停下，衚衕太窄，吉普車開不進來，看着秦東和杜桔並肩下車，幾個更的半大孩子就跟着在後面瞎起鬨起來。“去。”杜樹饒有興趣地看着秦東和杜桔，直到杜桔看到他，纔不慌不忙地上前解圍。“姐，好看不”一邊走，杜樹一邊跳着霹靂舞，這還是從電影搖滾青年裏學來的，影院受到電視劇的衝擊，早已不是前年場場爆滿的時候了，可是這部電影，杜樹愣是看了足足五遍。“不好看，心爸看見，又你盲流。”杜桔只看一眼弟弟，滿眼都在秦東身上。三人走進院裏，看到杜源，秦東把軍綠色的挎包遞給杜樹，就慌忙上前給杜源的茶杯裏續水。“別，”杜源本想捂住茶杯口，可是又怕燙着，“你現在是廠長了，管着三百多個人呢還是大學生給我倒水，我不敢當”“去，你還沒完沒了了”桔求助似地看着母親，桔媽立馬就出頭了，“他別管三百人，就是管三千人、三萬人，也得管你叫叔，大東，你餓不餓，餓的話有餅乾先墊一下肚子。”秦東笑着擺擺手，接過杜樹遞過的馬紮就恭敬地坐在了杜源跟前。杜源臉上這才松歇下來，可是口裏仍不饒人，“行了，行了，你一肚子心眼，就別在我跟前裝了，不過，我可告訴你，大東，別想一步登，先把三百人管好就協”杜源忍不住教訓道，“別老想一口喫個胖子，胖子不是那麼好喫的。”“我東哥又不是妖怪，再，豬八戒有什麼好喫的，喫也要喫唐僧肉。”杜樹胡攪蠻纏道。“去，”這次輪到秦東呵斥杜樹了，他笑着從包裏拿出一瓶杜康，“叔，我們喝點”見到酒，杜源臉上冰山就慢慢融化了，他嘴裏噝噝地吸着涼氣，口氣已是軟化下來，“餃子就酒，越喝越有，嘖嘖，沒菜怎麼喝”“我去炒幾個菜。”杜桔趕緊道。看着杜桔忙碌開來，杜源打開瓶蓋聞了聞，“嗯，好酒，大東，你老實跟我，你是不是當了廠長就跟我玩心眼了”嗯，又來了，杜桔在廚房裏笑了。“我不管，我不聽你解釋，你別以爲你的心眼我看不出來你你拉着吳講什麼課讓杜旭東把吳的頭給砸了砸了吳我不能不管是吧你這是將我的軍”杜樹眨眨眼，好象也想明白了，他大笑道，“好眨”杜源氣極，端起酒來就想潑他，可是終究沒捨得，酒杯拿在手裏又放在嘴邊，一口乾了。見杜源都到這個份上了，秦東干脆痛快承認，“叔，我只是讓吳代你去講課，誰讓他是你徒弟，也想讓他幫我一把，他回去總要跟你，可是他受傷我真沒想到”“你啊，”杜源滿意地看着秦東又把酒給他倒滿，杜桔已是端出一盤酸辣海帶絲來，“搞得挺急，好在你步步踩在點上，你撤掉杜旭東，又斷定他肯定不來上班，然後直接開除，這傢伙肯定又會報復，嗯，又讓他打傷吳，這下他就完了，進去後他知道的那些東西就會把雷喜光拉下馬，嗯，你這是一條連環計”還有，杜源沒，秦東早知道王亮是雷喜光派過來的內奸，可是還是利用他給杜旭東通風報信打掃衛生也是一着妙棋，通過打掃衛生，看誰跟他是一條心，即打擊了對手，也順勢提拔了自己人。前，高明下了着臭棋，這子竟然馬上借勢搞倒高明這還是秦東嗎還是那個從草原回來時整抹鼻涕的秦東嗎還是那個經常逃學打架進派出所的秦東嗎杜源象不認識似地打量着這個大侄子，未來的女婿。“嗯，我給刑警隊的人了，好好審一審，看看能不能審出有用的東西來。”他得含蓄，秦東知道，這是要審出雷喜光的犯罪證據來。“叔，我敬你。”秦東笑着端起酒杯，杜源看他一眼，得意地一口乾了。海帶絲又酸又辣，很是開胃。嗯，杜旭東也是一道開胃菜，下面，大菜就要上桌了，好戲就要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