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傷口感染了,時常說胡話,徐家婆孫照料着他,徐瓦兒和碾工們也來看望他,並請來了鎮上的郎中。周道不敢說有刀傷,只說是遭了風寒,郎中便開了個方子讓憨娃去抓藥。
郎中姓王名常士,收下診金出了徐婆子家的院門兒,見左右無人,王郎中“哼”了一聲“風寒?哄鬼!老子鼻子一聞便知你中了刀。不願說算球了!就當風寒弄。”說罷瀟灑而去。
在清醒和沒外人的時候,周道讓徐婆子找來麻布,用開水煮了晾乾,拿幹麻布吸走濃液後再給他把傷口紮緊,如此每日更換。到第六日,周道的燒終於退了。畢竟年輕,他邁過了鬼門關。又過了兩日,他便可在院中走動了。
冬日難得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天地間一片蕭瑟,他有些孤寂,又是新的一年開始了。周道站在院門口,望着遠方的丘陵田野,忽然想起一句話,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
周道來到了碾房,還在過大年,這裏沒什麼人。緩步走向雞舍,笑着和夥計們打招呼,徐瓦兒也在,大家都起身問他好,給他拜年。
“現下公雞開始出欄,母雞快下蛋了,肉價也在漲,看來今年的勢頭不錯,但願是個好年!”徐瓦兒臉露喜色對周道說。“今年的蛋不要賣,多孵些小雞,開了春就用新的雞舍。”周道交待着。“我病的這些天,有啥消息沒有?”“哦,縣裏的糧備齊了,聽說這幾日便要起程往南邊運,這次徵的夫都得跟着走。”“哦,楊雄也去了?""嗯,他已經走了,我已經安排了人接他的活。"周道點點頭問"還有沒有?"
徐瓦兒想了想,"哦,還有,白老大不見了。這些天他手下正都處找他,跟瘋了似的。我尋思八成是被人給做了。”徐瓦兒悄聲說道,又用手掌比劃着向下一切,頗爲神祕。“哦?有這等事?咋會呢?"周道很是驚訝。"唉,咋不會,他們這些人,仇家多的是。"徐瓦兒不以爲然。周道倒吸了口氣,搖頭道"這事要多打聽!”又補了一句“悄悄打聽。”徐瓦兒慎重點頭,“我聽說是大年二十九晚上他在鎮上喝過酒之後,便沒人再見過他。”周道又“哦。”了一聲“總之此事你須多留些心。”便轉了話題與徐瓦兒說起新建兩座水碾的事來。
現在周道的碾房由於低價的原因,已是名聲在外,吸引了更遠一些的商家大戶來此碾米。好在他這兒有河流作爲依託,運送米麪還算便利,擴充一定的產能也是水到渠成。
周道看完雞舍臨走的時候又想起來什麼,和徐瓦兒向碾工們的房舍走去。這是平常住家遠的,或者下了晚班沒有回去的碾工們睡覺的地方。
馮一全家便暫時安置在這裏。這是從宿舍中隔出來的一小間,周道過來的時候他們都在。周道看了情況,又問他們喫得可好,可住得慣。馮一和他婆娘連聲稱謝說住得慣,喫得也好。周道環顧四周,搖搖頭道“你娘子和女兒住在這兒,和這些個漢子們只隔着一道竹蓆,終究不是個事兒。”馮一用手撓頭,“不妨事,不妨事,俺們這些年習慣了,能有個擋風的棚子呆着就不錯,哪能挑三揀四的”。周道擡手製止了他“不用說了,這樣!我那院子有三間房,徐家婆孫和我各住一間,還空着一間一直無人居住,明日收拾收拾,不,今日你們全家就搬過來!”馮一一家哪裏敢住到東家院子裏去,急忙推辭,連徐瓦兒都說“這鎮上空房有的是,哪能和東家擠?沒這個道理!回頭我就去問問。"
只要給錢就親切,看得出屋裏跟來的衆人對此反映還是蠻熱烈的,"就當上工了,比掃雞屎划算。"人們樂呵着,練武的積極性也是挺高的。“棍子要人手一根。”周道一頓“刀也得弄些來,就先弄十把刀。此事你和馮一商量商量,儘快着手辦好。”他這是對徐瓦兒說的"我說的儘快,就是從今日起便開始辦。"“嗯。”徐瓦兒鄭重點頭,"雖然感覺東家有點兒說起風就是雨的樣子。
一衆碾工和雞舍的夥計也是齜牙咧嘴地笑着摩拳擦掌,想象着若是自己能走哪都挎着把刀,那是何等的氣勢。這氛圍感染了徐瓦兒,只是想一想,他也不由興奮起來。
隨後周道去每間寢室和沒回家的碾工挨個兒打招呼問好。他着重問了李大嘴的傷恢復的如何,李大嘴有些頹,點着頭說已好了。他不是本地人,又是獨身一人,過年沒地方可去,就呆在寢室裏。他身上的傷已然恢復,但性子變得寡淡,不要說葷段子,他現下連話都說得少。周道又問了大夥最近的伙食如何,得到肯定答覆後,便和他們說說笑笑拉幾句家常。臨了出門,他把李大嘴一人單獨叫到外面,收了笑,肅然看着他說了句“你的仇報了。”
李大嘴莫名其妙,但隱隱又像聽懂了些什麼。周道豎起食指咬着牙道“啥也別問,誰也別說。記住我的話:你的仇報了!"說罷丟下發愣的李大嘴,轉身招呼徐瓦兒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