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二日,瘋狂的搶糧開始了。

    本來周道已經沒現錢了,還沒等把騾馬市的糧庫裝滿,徐辯就提前支取了八百貫給周道,並告訴他“十日後各家比價,你看着辦。"也就是說不到十日,官府徵糧消息的就會傳出去。

    “時間就是金錢!”周道想起了一句老話,然後他感覺就像是蜂窩被捅了一般,合盛的人傾巢而出,瘋忙起來。除了留下一些人在縣城碼頭上繼續當座商收糧,其餘的人全撒出去收糧或聯繫收糧事宜。之前提到過的蠻兒溝,石渠鋪和石盤山的胡家寨子,這次都派了人去,就爲兩個字:收糧。

    碼頭上但凡大點兒的船都被合盛給包租了,沿江沿河地往上游走,去大些的集鎮碼頭,就地收糧!什麼時候把船裝滿什麼時候返航。同時,周道減少了對下游州城糧食的供應量,現在的糧價和一個月後的糧價是兩碼事。他需要錢,但更需要糧食,凡事入了騾馬市糧庫的,徐辯馬上給他換出現錢來。合盛和碾房倉庫的糧食都往這邊運,裝不了就直接運進官倉,他們也不管了,也顧不上避嫌了。就看這幾日了,等其他人醒過味兒來,這糧價還會噌噌地往上長,那就早已不是現在這個價了。於是便越來越明目張膽地幹,往官倉運糧食又能有多大的錯?只要能換出錢款來便成,如此循環往復,不幾日竟借出了六千貫來,用這些錢再去收糧,最爲關鍵的是一定得:快!

    也就過了兩三日,餘糧記和其他兩家糧商便聞着味兒不對了,合盛在大肆收糧,出貨卻很少。然後餘糧記才從李會處得到確切消息,今年官府要大舉徵糧。“狗日的於承中,居然敢把徵糧的公文壓着幾日不發!連我都瞞着,他安的是啥心?”李會憤然拍了桌子,“他安的啥心天知地知, 你知我知。”餘秦氏帶着掌櫃坐在一旁冷聲說道。接下來的時日,更多的人加入到了收糧大潮中。

    本是收糧季節,又是豐收,應該是一年中糧價最賤的時候,可糧價同往年相比根本未跌,還漲了不少,農家人都很高興。到了第七日,徵糧的告示一貼,糧價開始極速上漲,所有的人聞風急動開始囤糧。人們看着糧價每隔一兩日便是一個價,紛紛開始惜售,但以合盛爲首的糧商還是瘋了似的收購,於是賣糧的人越來越少,糧食一天一個價。

    “我的個娘唉,十來日前賣糧還是一貫二百文一擔,跟往年也差不多,這才過了幾日,都一貫七百文了!硬生生的多了五百文!”農戶們湊在一塊兒儀論着,“瘋了,瘋了,早晚得降,興許降得歷害。”“二禿子你少胡扯!你自己賣早了,怨誰?”“孃的!還不是合盛的,他孃的,跑到鎮子上來收糧,我不是想着平白還少給了船錢麼?比往年還高點兒。狗日的,虧大了!”“二禿子,你小子就沒老子運氣好,穩不起!今年老子收糧晚,開始還發愁,擔心糧價跌呢,結果你看,昨日賣了個好價錢。”“劉二丙,你賣的啥價?”叫劉二丙的聽了,也不說話,得意地用手比了個六字。“你孃的,今日一貫七百文,老子都不賣,你得意個啥勁兒?”說話的吳老四滿臉的不屑。“人莫貪,反正今年比起往年來,算是個肥年了,你們說是不是?”衆人七嘴八舌,有人點頭有人搖頭。

    “你們知不知道今年豐收糧價爲何還在大漲?”“咦?就是古怪,爲啥?我聽到說北邊兒開仗了。”“亂球十八扯!我今日中午才聽合盛在鎮上收糧的夥計說了,官府要徵糧了,這回可不止常平倉,軍倉和轉運倉都要開倉徵糧,你們想想那得收多少?”“啊?還有這回事兒?怪說不得漲這麼兇?這就對了麼。”“你聽誰說的?”“合盛的夥計啊?”“不對啊?黃幺官兒你自己瞎編的吧?”“這咋不對了?我親耳聽到的,說的這麼細難不成是我能編的出來的?不信你問牛娃兒,他也在那兒。”“不是編,不是編的,有這麼回事,就中午的時候,我也在,兩個合盛收糧的夥計在那兒說給我們聽的,好多人都知道了。”“咦?不對啊。”“有啥不對的?”“你啥時候見過收糧的告訴你現在賣糧肯定虧了,往後還得再漲的?”“嗯??”衆人聽了面面相覷,“該不是兩個夥計在那兒沒事說漏嘴了吧?”“應該是吧?”圍成一圈的衆人多數沒吭聲,有搖頭,有點頭的。

    周道的糧庫全都滿了,滿得不能再滿了!他提前放入官倉的糧食也都快裝不下了。他現在手上又沒錢了,除了鼓動別人他也不會再去追漲了,抵押來的總共近八千貫,早已換作了糧食。官府徵糧的消息連偏遠的山裏也知道了,人們都在拼命的囤糧收糧,農夫們爲着節節攀升的糧價而笑逐顏開,賣了糧的一個個悔不當初,還沒賣的把手裏的糧食捂得更緊,“沒有三貫一擔,想都不要想!”吳老四躊躇滿志,那自豪與自信,套用一句後話,槓槓的!

    第十日,比價。縣裏的糧商和大戶都要到縣衙報價,餘糧記的女東家來都沒來,只叫了掌櫃和帳房來。他們聽到了風聲,此次官府收糧數額巨大,收糧的款項不能保證都是現錢,另外還得搭配一定的交鈔會子,至於是多大的比例,不知道!也不告訴你,自己琢磨。總之是現銀不足,交鈔管夠!你若是賣了糧急等着收錢,那你便等着收交鈔吧。"喫吧,喫吧!姓周的,拿交子撐死你!"女東家惡狠狠地說。

    於是今日縣衙裏各家賣糧的報價一個比一個高,生怕報低了價格給攤派上了任務。有一家種糧的大戶犯渾,當堂報到了每擔三貫八百文,比縣城裏零賣的糧食還高出一長截,被於大人當衆怒斥,痛罵其不爲朝廷分憂,只想着中飽私囊發國難財!衆人求情也不頂事,當堂便打了十板子。

    “說到底還是少了個忠字,對朝迋的忠心,此事不可說說便算了,李大人回頭得查查他家的稅賦繳納得如何?有沒有偷漏?有些人不知厲害深淺,我們身爲朝廷命官就得治!要不一個朗朗乾坤從何而來?”於公說得大義凜然,那個大戶又痛又惱憋得一臉紫漲,連連扣首告饒。

    於大人不再看他接着道“雖說現在糧價着實漲得厲害,只要出門看看便知,這也是事實,是有目共睹的。但各位定要本着一顆公心,有些許微利或是保本便可以了,絕對不許在官府面前坐地起價!如若那樣,本官絕不輕饒!李大人你說是不是?”坐在側首的李會聽了,連忙起身拱手道“還是於大人英明,大人說的甚是!”於知縣捻鬚笑着點頭,又看向側立的徐辯,徐辯道“報價繼續。”

    最終,本縣最大的糧商合盛糧行,以每擔兩貫三百文的“低價”中標,包銷由官府採購的七千擔糧食,佔官府全縣囤糧總數的七成!其餘三成則由另幾家分攤。至此,本縣糧食收購的差事得以圓滿完成!

    三日後 ,在合盛後院的堂屋內,周道、徐辯和老張正算着帳目。此番收糧,周道下手的早,早在秋糧剛開始豐收上市,他便開始大宗購進,那時候官府收糧的文書還未下發到地方。是以他前後期相加的平均成本在每擔一貫三百文左右,略高於往年秋收的糧價,其中最終脫手賣給官府的七千擔,是每擔兩貫三百文(注:此時每貫不是按千文計算,而是每貫九百文,在真實的歷史中每貫多不足千文),這樣他每擔淨賺了一貫,從這筆買賣中總共賺了七千貫。

    縣衙很實在地只配了五百貫的交鈔,糧食一入了庫,總錢款共計一萬六千三百餘貫,在扣除了抵押借來的八千貫後,周道還剩下八千餘貫,這其中包含了他自己墊付的一千多貫。有銀有錢即行拔付,充分體現了公平與效率,的確是實在。

    官府徵糧這單買賣做成,贏利七千貫,先扣除交鈔五百貫,餘六千五百貫。按照當初的約定,總共抵押糧食借款計八千貫,月息五分,不足月按月算,這一部分得分給於大人四百貫利息。六千五百貫再扣除這部分利息,餘六千一百貫。說好的官府徵糧的利潤是對半分,即分出六千一百貫贏利的一半,三千零五十貫現錢,和二百五十貫交鈔。即此次於大人最後得現錢三千四百五十貫含四百貫利息,另有二百五十貫交鈔。合盛糧行從這筆交易中分得三千零五十貫現錢,二百五十貫交鈔。

    “謀劃了這麼久,這麼多人,這一大通忙活,好多人工還沒算進去,到頭來得利最大的還是官老爺。”周道有些自嘲地笑着,“他們嘴皮子上下一翻,哎!便能操人生死。”徐辯默默地聽着,過了會兒才說“若是沒有他們的,哪兒有你的份兒?”“那倒也是。"周道點頭,隨即揚眉吐氣道"我們這次也賺翻了,哈哈!”三人都笑了起來。經過此次運作,合盛的資產翻了一倍不止。

    當日起,合盛糧行不再收糧,反而加快賣出自囤的糧食,又增加了對州城糧食的運量。他們全部撤回各處場鎮上收糧的夥計。幾日後糧價開始下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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