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穿着奇怪的古代長袍,面目慈祥但眉眼間看起來卻偏偏有一絲擇人而噬的兇意,雙瞳顧盼間威嚴自生,令人視之頭皮發怵,頗有幾分可怖。
這老人距離楊紀極近,近乎是鼻貼着鼻,隨後幻境如同被橡皮擦去的水墨畫般褪色,緊接着他後頸一緊,便被一雙糙大的手拎着懸空提起。
”小子,你叫什麼名字?“蒼老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楊紀低頭瞥到此人腰間別着三顆表情驚怖扭曲的人頭。
“晚輩姓楊,單名一個紀。“楊紀眼中閃過迷惘,沒有回過神來。
“名字不錯,可惜短命。”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頓了頓補充道:”見過我關絕的人,即使我不要他們命,他們也會死。況且你身上的傷還不輕。”
“關前輩,我不信天命,自然也不相信自己會死。”
“好小子,倒是看你硬氣到幾時。“老人不再廢話,楊紀只覺得衣領一鬆落在了地面上。
”關前輩,您就不怕我逃跑?“楊紀這纔看清面前情形,不覺有些害怕。
關絕聞言哈哈大笑,拍了拍腰間的人頭:”六星強者都不敢誇下這海口,你這毛頭小孩要是能逃走老夫不如當場自刎。”
“什麼六星,那是什麼?我怎麼沒聽說過?該不會是您在吹牛吧?“楊紀驚詫的瞪眼。
“老夫需要跟你這小孩吹牛?!”關絕突然變得暴躁起來,但轉瞬間又眉開眼笑道:“我倒是忘了你這小孩不知道修行者的規矩和門面,閒來無事,便給你講上一二。”
“自前朝不知爲何的大災變以來,人類文明元氣大傷,從塵埃中走出來的先賢們或是因掙扎求存,或是權利傾軋,在與異族的爭鬥間,陸續出現了一些天賦傑出的人物,從始至終左右在陰影中影響着歷史的走向,他們便是被上天所厚愛的煉氣士。”
“煉氣士上感天光,下采地氣,秉氣持內,兼攻於外......而人體內有七竅玄妙,稱爲七星。”
“關前輩,您說的七星指的就是煉氣士的境界嗎?“楊紀追問道。
“可以這麼說。一竅一天地,修煉並逐一打通的過程便稱之爲‘點星’。打通星竅的過程會隨着修爲的增長越來越困難,只有打通七個星竅,纔可謂是真正的登堂入室。”
“若能夠繼續往上進一步,便會與天地產生共鳴,達到武的巔峯,是爲極武。”
“聽聞在初代文明重建之時,有大能者翻手爲雲覆手爲雨,那必是踏過了極武的門檻,天人交感下將‘氣’脫胎爲祕元,邁入了傳說中的祕境。“
“祕境強者在前朝都是罕有的存在,不僅壽命會大增,更能借天地之力爲己用。走到這步的修行者無一不是睥睨世間的絕頂強者,但現在啊...“
關絕語氣至此一頓,黯淡道:“都失傳了。隨着天地間元氣的消散,修行的環境和以前相差甚多,世間再難尋到祕境強者的蹤跡了,極武境是人類所能達到的極限。”
“噢對了,還有異族,差點沒想起來。”關絕一拍腦袋。
“異族?難道大陸上除了我們人類,還有其它種族?”楊紀好奇問道。
“沒錯。等以後你的世界廣闊後,就會知道妖怪一族是人口僅次於人類的種族,他們有自己的國家,長相千奇百怪,人類吞吐星月之氣修煉,也多少受到過他們的啓發;習慣生活在炎熱之地的梟族性格豪爽,雖不能吸收星月之氣,卻能夠運用太陽的力量,這種極爲霸道的法門,根本沒有梟族以外的種族可以修煉。”
“就連深海里的海妖,它們智力低下,幾乎是靠着生存本能行事,只要活得夠久,依然能結出妖丹,成爲令人聞之色變的恐怖巨獸。”
“不過嘛......”老人忽然打了個哈哈。
“不過什麼?”楊紀追問。
“老夫雖不知道異族如何自我劃分境界,但極武境是人類所能達到的極限,亦是大陸上所有物種能夠達到的極限,就算那些找麻煩的混蛋找來幾個異族高手,也不過是飛蛾撲火罷了。”
“前輩,這麼說您可是大陸上頂尖的強者,晚輩跟着您不僅幫不上忙還是一個累贅吶!”楊紀大呼小叫道,希望這位前輩一開心乾脆放了自己。
“反正走出去再說吧......關前輩等等我啊!”楊紀愣了一愣,覺得這老頭不似壞人,自己要是真被留在這裏能不能走出去還是兩說,乾脆賭一把!
已經是鬼門關的人了,多走一遭又如何呢?
一念及此,離開的心思已經被拋諸腦後,他奮力追了上去。
......
......
又是一日黃昏時。
斜陽有氣無力的灑在孤兒院幾個孩子身上,奔勞一天已是疲憊不堪,沮喪的身影在陽光下拉得細長細長。
“我真的很擔心楊紀。”
“院長已經在另想辦法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的。”阿義握着的拳頭鬆了又緊,發泄般的在空氣裏猛揮幾下氣憤得直哆嗦。
“該死!真的該死!”
“這麼粗魯可是很不討喜的哦,姐姐喜歡溫柔聽話的小孩子呢咯咯咯咯。”
南水巷口的路燈旁,不知何時斜倚着一個面容嬌媚的女子,緊身的黑皮衣將身材勾勒得凹凸豐滿,胸口的隆起更是撐衣欲裂。
這是一個很美的女人。
但臉上卻歪歪斜斜的橫跨了一條巨大的傷疤,如同多足蜈蚣般的歪歪斜斜,又彷彿是文人一詩末了時的不盡興,揮灑出濃墨重彩的一撇,令人初覺驚豔而後不寒而慄。
“你們有沒有見過這個人,如實回答。”皮衣女子旁還站着一名鐵山般雄壯的白髮男人,僅僅是站在那裏便如同山嶽般不可撼動,只見他手中拿着一張搜捕令,上面畫的赫然是一位鬚髮賁張,虎目雙瞳的老者。
“實在不好意思,我們沒見過。”方舟兒心情低落卻不失禮貌的迴應。
“是啊,這老人的眼睛是雙瞳,哪怕只是瞥過一眼也是過目難忘!話說,你們是誰?”阿義接過話茬問道。
兩人見無所獲,相視搖了搖頭,也不理睬阿義,瞬息間消失在遠處的房頂之上。
“我我我我靠,剛纔是見鬼了?”冬瓜喫驚得差點一口把手指頭吞進肚子裏,大驚失色道。
黃昏時分的西濱,若人正站在城市的高點,定能看到更加誇張而恐怖的一幕,大量的祕警隱忍而無聲,或徐或疾,或闖或匿,如同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入這座小小的觀光城市......
警報聲毫無徵兆的響起,廣播塔頂擴音器的聒噪聲打破了西濱市寧靜的入夜。
塔尖屹立着一道人影,撲面而來的夜風捲着衣袂直欲乘風歸去,此人偏偏如鐵鑄般紋絲不動,氣度雍容深不可測,表情平靜的俯瞰着下方礁石般被淹沒的城市,嘴角綻開一抹冷酷的笑容。
“宗主,暫時還沒有進一步的信息,但已經可以斷定他就在西濱。”遠處的鐘樓上盤坐着一名紅袍男子嘴脣輕微嗡動,聲音卻在耳旁清晰的響起。
“繼續加大搜查力度,今晚必須將這老傢伙揪出來!“
厲飛沉聲音冷冽得像是下了一場雪。
他是厲飛沉,是通喫黑白兩道的厲家之主,令人只能仰視的存在。
很少有什麼事可以讓他的情緒產生絲毫波動。他身居高位多年,自信而且自負,跺一跺腳有無數人願意搶着爲他鋪路,只爲了舔一下他的鞋背,讓他多看一眼。
他不在乎金錢和權利,因爲他都不缺,目中無人但理直氣壯,理所當然。
但那件東西不一般。
關絕也不是一般人。
所以他要親自來搶上一搶,奪上一奪。
“關絕爲了搶到那件東西,連斃暗盟三位六星強者,想必已受了不輕的傷。只要他出現在我們的眼皮底下,定是插翅難飛。”
紅袍男子輕撫身側一人多高的血色巨刀,向厲飛沉遙遙點點頭致意。
一場狩獵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