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終於，這列車隊開到山道間一塊方圓十四五丈，比起前後山道也稍微平坦一些的谷地。
</p>
打頭那輛馬車上的馭手先‘籲’得一聲喝止了轅前駕車的馱馬，接着便跳下來衝着身後那幾輛大車上的馭手大聲招呼。
</p>
“車趕到一起，牲口也解下來緩緩，咱們擱這裏喝口水打個尖兒。”
</p>
就見這個身手矯捷的中年漢子挨個巡視了幾輛大車，不是彎腰伏下去摸摸大車的輪轂，就是伸手頗爲愛憐得輕拍駕車牲口那汗津津的脖頸。
</p>
待轉過一圈後，這漢子總算輕出一口氣，接着便解下腰間的水囊，遞到一個正舉起輕拭額前汗跡的青年道士跟前。
</p>
“方纔東主你也累得不輕吧？快喝口水緩緩。”
</p>
見那年輕人道謝之後伸手接過水袋，這中年漢子又笑着開口道：“不敢動問東主，這馭術是跟誰學的？
</p>
都趕上經年的老把式了，方纔山崖口那段陡峭山路都能自個兒一個人趕過來。”
</p>
說完，那中年漢子稍稍沉吟了一下，才接着開口。
</p>
“不瞞楊東主，往後的山路是越走越險，如方纔山崖口的那種路都是家常便飯，而像咱腳下這種寬闊地更是難尋……”
</p>
說到這裏，那中年漢子重重得頓了一下，這才繼續開口。
</p>
“不是小人有意爲難東主，只是咱們之後的路程實在太趕，必須搶在下月月中之前，趕到盛京府等着貓冬。
</p>
楊東主，這關外的鬼天氣您是不知道，過了立秋說不準哪天就開始飄雪花；一旦咱被大雪封在山道上進退不得……”
</p>
這中年漢子剛說到一半，對面那個年輕道士就笑着打斷。
</p>
“王管事勿憂，先前馬年伯也跟管事你提過，楊某此趟來東北，實另有私事。
</p>
如今趕着的這輛大車，也是楊某替自己尋到腳力。
</p>
只要和商隊一起趕到遼西鐵剎山附近，楊某自會駕車別過諸位，絕不繼續拖累車隊行程。”
</p>
見楊從循堅稱要分開行動，那中年漢子也只能苦笑着點頭：“東主，您這話真就見外了。
</p>
那行吧，反正明年開春化雪之後，這山路更是泥濘難行，趕在時節返程也甚是不便，少不得要捱到明年仲夏。
</p>
不如這樣吧，小人們一行在那盛京城裏專等楊東主您到明年七月底如何？”
</p>
在和楊從循定好會合返程的日子之後，王管事又從懷裏取出先前在承德府內用過的馬形銅牌遞給楊從循。
</p>
“還請東主將此物仔細收好……這塊牌子雖不敢說一定能護得您周全，但在關外混黑白兩道的人家，多少都要給這些老姓子弟三分面子。
</p>
萬一趕上事了，也許真能救命。”
</p>
之後，王管事又和楊從循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後，末了突然一拍腦門：“瞧王某這記性。
</p>
人都說這鐵剎山上住的幾家黃仙甚是靈驗，敢問東家您趕去鐵剎山，可是要和那些黃仙往還一二麼？
</p>
不瞞東家，再往前五站，有一個宿店叫周家窯，那鎮上有一間供奉黑山奶奶的奶奶廟!
依咱看，東家您不妨先去那裏奉上一注香，再燒他一陌順溜紙，也好請‘人’事先給引薦一二。”
</p>
王管事的這一番話登時讓楊從循如墜雲霧之中。
</p>
“敢問管事，這奶奶廟裏供奉的是什麼神仙，爲何斷言其能夠幫助楊某跟那些黃仙打交道？”
</p>
等王管事笑着往深處一解釋，楊從循這才明白，原來這個黑山奶奶她是一隻在山林之中自修得道黑熊精，還是雌的。
</p>
別看黑熊這一族雖然能成精的不多，但這一族只要能混出頭來，那都是鼎鼎有名的主兒。
</p>
就比如那個盜取唐僧佛衣的黑熊怪，雖說沒有什麼師承來歷，但愣是連曾經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都奈何不得他。
</p>
最後還是猴猴請來了觀音菩薩，在其頭上套上禁錮，這才降伏皈依。
</p>
相傳這個黑山奶奶在修成仙道之後，與通天教主的夫人金花教主義結金蘭。
</p>
在‘闡截大戰，衆道封神’之後，黑山奶奶也領受神職，從此統領關外散修羣仙。
</p>
黑山奶奶和前文提到的胡三太爺幹得差不多是同一個活兒，無非就是一個出於民俗，而另一個來自官封罷了。
</p>
只不過這個黑山奶奶出道的時間要比胡三太爺早得多，因此在民間所能享受到的香火也比三太爺要盛一些。
</p>
正是爲此，有很多供奉出馬仙的馬家弟子都從自家供奉仙家的香堂當中，分幾注香移供到黑山奶奶廟的偏殿裏。
</p>
上面這段官面話兒有些繞，簡單點說就是黑山奶奶廟的廟祝收了馬家弟子的好處，於是把題寫着仙家名諱的神主牌供奉在黑山奶奶廟中。
</p>
只要來人有好處將給黑山奶奶廟的廟祝，他們就能替其與其相中出馬仙家聯絡往還牽線搭橋。
</p>
廟裏燒的金銀紙也許不順溜，但來人遞上的皮紙銀票一定夠順溜。
</p>
雖然東拉西扯得說了這麼多，但人家王管事其實就是想提醒楊從循，想辦法先找個能聯繫上黃二奶奶的黃仙去給人家言語一聲。
</p>
先搞清楚這個黃二奶奶現在到底在哪兒，這樣纔好上門去找。
</p>
千萬別等到悶頭趕至鐵剎山時，才發現黃二奶奶臨時有事出門了。
</p>
須知這關外可不比別處，眼下過不了一個月，天上就要開始飄雪花了。
</p>
到那時，山路上滿是初雪化開之後再度凍上形成的冰溜子，這要是一腳踩上去，那真叫一個刺溜滑。
</p>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着？
</p>
在冬天的哈爾濱，敢說自己沒蹭過別人車的，那都是從來就沒開過車的人。
</p>
什麼輪胎原地空轉打滑，那都是家常便飯。
</p>
總之，山路雪滑難行，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
</p>
有道是‘聽人勸，喫飽飯’，既然有人給指了明路，那楊從循自然也是從善如流。
</p>
於是他就在趕到周家窯後，匆匆到集市上置辦了一些人情禮物，然後用肩膀扛着胡三，大搖大擺得上黑山奶奶廟裏燒順溜紙來了。
</p>
然而他這一去，又引出來好大一樁怪事。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