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佛燈與劍 >第三百二十八章 發神經
    人都是會戀舊的,就算是小孩子也不例外。

    說到底,聶東來對這些年一直被他捉弄的邋遢老人,內心有着一種具體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特殊感情。

    就像邋遢老人對他一樣,其實就連聶東來自己都很清楚,以老人的武道實力與他那一身神鬼莫測的自身身法,想要趕在聶東來每次動手之前,將自己遍佈曉心樓的作品全部收拾完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簡直輕而易舉。

    雖然擁有這樣的實力,但是老人卻絲毫沒有想要這麼做的意思,每次都樂此不彼的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重複着與聶東來這樣一個孩子嬉戲玩樂,每次都在故意等待着聶東來將他那些平常視爲珍寶的字幅當中最好的一部分挑走之後,還要擺出一副惡狠狠的神情,氣定神閒的撿起那些眼看就要被聶東來糟蹋的空中飄絮。

    其實就算是老人並沒有那一身神鬼莫測的實力,他想要躲避聶東來搗亂其實根本就不難,他可以直接將自己揮筆書字的場地設在曉心樓二層甚至一層,完全沒有必要每次都在衆目睽睽之下研磨鋪紙準備大半天時間。

    不要說聶東來作爲聖鉉城少城主,消息耳目自然不用多說,那些都是他父親爲他積攢下來的財富。就算是聖鉉城那些無所事事的公子哥們,給他這麼一準備,想要不留意到他老人家又準備開始揮筆疾書了都不行,除非他們故意不想留意到他。

    這也是爲什麼他老人家每一次書寫到一半,聶東來都能着實趕赴現場的原因,不是小小的聶東來有多了不起,也不是聶東來能掐會算或是怎麼滴,不過是老人想要聶東來來而已,或許在他看來,聶東來這個調皮搗蛋的孩子,早已是自己在他心中成爲了他在聖鉉城唯一的知己好友,又或者他一直都把聶東來當做自己的孩子來看。

    具體他心裏是怎麼想的,沒人知道。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他對聶東來確實非別人可比,大抵是因爲他對聶東來的這種特殊的寵溺,才導致了聶東來對他也存在着一種很奇特的感情,一直以來,連聶東來自己都不曾注意到。

    至於這到底是怎樣一種感情,大概便是小孩子對於寵溺之人的一種習慣性依賴了吧?

    失去了邋遢老人的曉心樓,似乎失去了靈魂,反正在聶東來眼裏,它已經不具備了往日的新奇與特殊,聶東來也同樣對曉心樓頂的那口大鐘失去了興致。

    往後的歲月依舊,聖鉉城的鐘聲更是從來都沒有斷過,隨着年齡的增長,聶東來也從別人口中得知了曉心樓頂那口大鐘的名字,是叫做“催曉”!

    聶東來也不曉得它爲什麼叫做“催曉”,或許壓根就沒有人知道它爲什麼被叫做“催曉”,人們只知道它就是叫做“催曉”,不過聶東來倒是覺得給它起名的人,很有可能是起錯了名,如果叫它“催老”或許更加貼切一點。

    因爲每當它的聲音響起的時候,就代表着舊的一天已經離開,而新的一天已經來臨。

    日日如一朝,朝朝如一日,從不曾間斷過,聖鉉城的每一個人都是在它的聲音陪伴下,一天天長大,一日日老去。

    自從上一次跟那所謂的“二九”和尚聊的不是很投機愉快以後,聶東來就再也沒有去過曉心樓。雖然他依舊改不了抽些許時間登上聖鉉城城頭舉目遠眺的習慣,但卻已經不需要母親的陪伴了,而今的他已經修煉習慣了一個人看着遠處無盡的天涯路,或是密密麻麻的山川峻嶺,想象前些年一直都未曾得到準確答案的疑問。

    很多時候,他的目光總是不可避免的會撞到聖鉉城城頭一角、自己曾無數次戲耍玩鬧過的曉心樓,每每此時,他都會對着曉心樓怔怔的看上許久許久。

    曉心樓那個並不像和尚的和尚,總是在有事沒事的清掃着曉心樓,似乎在他眼裏,邋遢老人曾經待過很長時間的這個地方,有什麼特別骯髒的東西令他一刻也無法停留。

    往往這個時候,聶東來總會站在城牆上,雙手遮嘴當做喇叭口,迎着風,鉚足了勁,很大聲的扯上一嗓子,“棒槌拉胡琴嘞!”

    悠揚清脆的聲音,總是迎着風飄出很遠很遠,近乎大半個聖鉉城的人都能夠清楚的聽見聶東來這位少城主的聲音,而且他們每個人甚至都不用去多想,就知道這個聖鉉城年紀輕輕的少城主肯定又在城牆之上發神經了。

    他們早就已經習慣了,自從以前敲鐘的老人走了以後,沒過多久時間,聶東來就變成這幅德行了,他每次只要登上聖鉉城的城牆,總會冷不丁點扯上這麼一嗓子,完事之後就會蹲在城牆上,傻笑半天。

    剛開始的時候,很多人都會被他這一嗓子嚇一大跳,很多人自然不喜聽聞,可當大家聞聲趕來後又剛好看到蹲在城牆上傻笑的聶東來,於是就自顧自又回去了,那些原因想要噴爹罵孃的粗俗話語,又被他們活生生吞落下肚,只因聶東來是城主之子,不能噴不能罵。對於聖鉉城的很多人來說,城主聶乘風就是他們的再生父母,他們對他也只有神明一般的敬重,連帶着聶東來也獲益不少。

    而蹲在城頭的聶東來的目光卻一直都盯着對面曉心樓上不停清掃地面的“二九”和尚,和尚對於聶東來這樣的懷疑行爲早已見怪不怪了,每當聽到聶東來張狂的吶喊聲以後,他就會苦笑着搖搖頭。

    他如何會不知道聶東來內心對他的不滿?不過早在出家爲僧以前,袁生的心境早就已經磨礪到如同止水了,他怎麼會在乎一個小孩子對他的芥蒂與排擠呢?更何況聶東來壓根不知道他如此做的目的究竟是爲了什麼。從上一次聶東來興沖沖跑到曉心樓來興師問罪,和尚就已經看出了他由於那人的原因,對自己多有怨恨,是非曲直,又豈是一個孩童能夠理解的?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聶東來十四歲那年,此前的他就是一隻豢養在家的珍珠鳥,從來都不知道什麼是江湖險惡。

    十四歲生日剛過,聶東來就被自己的母親帶着慌慌張張離開了聖鉉城,初時的他還以爲是母親想要帶着他去江湖中闖蕩一番,一想到多少年的願望終於要實現了,聶東來興奮極了,他甚至都沒有來得及詢問母親要帶自己去往那裏,就只是興沖沖跟着行色匆匆的母親離開了。

    離開聖鉉城以後,母親帶他來到了一處極美的山谷,山谷裏開滿了五顏六色的花,美豔極了。

    對於從來都沒有見過大自然如此美景的聶東來來說,這絕對是他有生以來,最開心的一刻了,嬌小的他,如同一隻歡快的小鳥一樣,在山谷裏肆意歡笑奔騰。

    他甚至都沒有注意到身後母親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母親帶着聶東來一直前往花海深處,聶東來也被山谷裏漫山遍野的花朵給迷暈了眼睛,他多想就此在這裏住下來,天天與花爲伴,日日與花共舞。

    他們在山谷深處足足等了兩炷香的時間,父親聶乘風終於踉踉蹌蹌地從遠處穿越花海而來。在看到父親的時候,聶東來母親臉上的神情終於穩了下來,而聶東來卻是莫名其妙臉色一慌,在他的記憶中,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如此狼狽過。在他的記憶中,不管多大的事,只要在父親眼中,那不過是一笑置之的小問題,而今的他不僅行動遲緩,而且神情格外的凝重,一遍跑一遍還不忘時時都回頭顧盼,似乎在他身後有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在攆着他一樣。

    自此,他們一家三口真的在這個地方住了下來,父親也不知從那裏弄來了一些林木,在山谷深處專門開闢出來了一個院落,院落裏臨時搭建了一座可供他們擋風遮雨的房子,而且爲了迎合聶東來迎風伴花翩飛的感覺,他還專門在院落裏搭建了一樁鞦韆。

    白天無事的時候,父親就會推着聶東來母子二人,在山花爛漫的山谷裏蕩一盪鞦韆,也算是合了聶東來一樁孩時的童真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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