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燒不盡 >第11章 你哭了?
    在一個人面前排泄,和在一羣人面前排泄,對我來說沒有區別。

    情感上我想讓他放開我,立刻馬上出去。可理性又告訴我,要忍耐,要釋懷,我沒法兒一個人完成這件事。

    情感與理性互相糾纏撕扯,將我的大腦攪得一塌糊塗。

    躺在病牀上無法動彈的那些日子,是我此生最不願回顧的記憶。現在,我好像又回去了。回到了那段不是“人”,只是“活肉”的時光。

    自尊和羞恥心是“活肉”不被需要的東西,唯有“活着”纔是他的全部價值所在。

    我僵硬了半晌,用極微弱的聲音對商牧梟道:“不要看”

    不要看我這樣困頓窘迫的模樣。

    商牧梟可能也覺得我有點矯情,嗤笑一聲,將頭轉到了一邊。

    “哦,不看就不看。”

    這實在是一件很煎熬的事,但長痛不如短痛,在他更多的不耐煩之前,我需要儘快解決自己的生理需求。

    受傷的手不太靈活,試了幾次才艱難地拉開拉鍊。

    當整個浴室響起流水的聲音,身體感到放鬆的同時,我開始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我試着阻止,但無濟於事。就像犯了應激的貓,我完全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腰上的手一緊,商牧梟沒有回頭,只是疑惑問我:“你抖什麼”

    他一說話,我抖得更厲害,馬桶圈上不小心沾上幾滴淡黃色的液體。

    這實在是,怕什麼來什麼。

    我怔然盯着那幾滴液體,感覺身體彷彿在一寸寸瓦解,蒼白的靈魂升到半空,木然地看着這一切。看着眼前這個掙扎着想要保住最後一絲尊嚴,卻事與願違的可笑男人。

    我緊緊咬住下脣,想用疼痛分散注意,以此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脆弱神經。

    因爲顫抖,把已經完成排泄任務的器官塞回去後,拉上拉鍊成了一件大工程。它始終無法順滑的閉合,就像誠心要和我做對。

    我逐漸失去耐心,開始劇烈地拉扯那根不聽話的拉鍊,恨不得將它即刻撕下來錘進泥裏。

    手掌隱隱作痛,似乎是傷口又裂開了。

    “還沒好嗎”商牧梟一直得不到我的迴應,忍不住轉過頭,正好看到我與拉鍊肉搏的一幕。

    “我”我停下動作,垂下眼,視線落在馬桶圈那幾滴尿液上,嘴上還算鎮定地道,“我拉不上拉鍊。”

    商牧梟靜了片刻,極輕極短地嘆了口氣,我的眼皮隨之一顫。

    這種嘆氣我很熟悉,當人的耐心耗光時,一般就會這樣。

    嘴裏蔓延開苦澀的滋味,我還待再做嘗試,商牧梟忽地把我抱起來,走出浴室放到了外面的牀上。

    放下我後,他便重新回去浴室。

    我縮在牀上,靠着兩隻手總算是把剛剛怎麼也拉不上的拉鍊給拉上了。

    頭頂的燈光有些晃眼。我不知道商牧梟回去做什麼,有沒有看到我殘留的“罪證”,我只想把自己藏起來。

    我後悔了,我不該任由商牧梟靠近,也不該覺得這只是一場小孩子打發無聊,無傷大雅的賭局。

    我該離他遠遠的,該離所有人都遠遠的。

    我用被子將自己包裹起來,形成一個巨大的繭。黑暗密閉的環境有些憋悶,但可以讓我稍稍平靜下來。

    無法躲避,無法逃離。我只能這樣自我麻痹,騙自己這個堡壘很安全,誰也進不來。

    腳步聲靠近,商牧梟從浴室裏出來。

    “你不悶嗎”他看到我這個樣子,笑着來扯我的被子。我死死拽住,沒讓他得逞。

    “解除賭約吧,我認輸。”我隔着被子對他道。

    外頭一靜,過了片刻,響起商牧梟有些好笑的聲音:“就因爲你在我面前尿尿還尿到了外面”

    我閉了閉眼,將自己裹得更緊。

    “你要一輩子不出來嗎”

    我沒有回答,躲在堡壘裏很有安全感。

    “又不會有別人知道,你到底在在意什麼我還以爲你不會介意別人對你的看法。”他用蠻力扯下我頭頂上方的被子,讓我露出臉。

    我怒視着他,聲音喑啞道:“走開。”

    我是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但我有自己的感受,我現在感受很差。

    他愣了愣,好像沒想到我是這個樣子。

    “你哭了”

    我確定我沒有哭,但我確實情緒一激動就容易紅眼睛,看起來就和馬上要哭出來一樣,爲此還經常引發誤會。

    “沒有。”撇開臉,我不去看他。

    商牧梟在牀邊坐下,有那麼兩分鐘沒有說話,兩分鐘後,他突然就妥協了。

    “好好好,不賭了。不賭了行嗎我們平局,沒有輸贏。”拖着音調,不是很情願。

    我看回他,問:“車鑰匙呢”

    他掏了掏口袋,將車鑰匙往牀頭櫃一扔。

    “你自己擦手吧。”他將手裏一直攥着的溼毛巾丟給我,隨後第三次進了浴室,聽動靜,應該是去洗漱了。

    用完早餐,我和商牧梟啓程回了清灣。路上我不想說話,他也識相地沒來招惹我。

    手上的傷被重新包紮過,傷口與紗布黏在了一起,撕下來時又出了不少血。

    在給我貼上第二塊紗布時,商牧梟突然就和我說了對不起。

    要不是我看着他動的嘴,我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

    “原諒我吧。”他擡眼看我,在我傷口上吹了口氣,“吹一下,就不那麼疼了。”

    那裏貼上了紗布,分明感受不到他的氣息,但當他吹氣時,我的肌肉彷彿感受到疼痛一般,不自覺地痙攣起來。

    我抽回手,有些怕是傷到了神經,但之後這種情況又再沒有出現過。

    那邊商牧梟還在問:“原諒我了嗎北教授。”

    小孩子的世界總喜歡追根究底,問個明白,但成人的世界有太多顧忌,不能肆意妄爲。

    雖然他真的很可惡,但我以着成年人的大度,最後還是接受了他的道歉。縱使我“嗯”出口的時候也十分勉強。

    回到我家樓下,已經快要中午。商牧梟的藍白重機仍然停在原地,像個安安靜靜的美男子,路人經過它,總忍不住多看一眼。

    “那我走了,下次再一起玩啊。”戴上頭盔,擰動油門,商牧梟與我說了回程以來的第一句話。

    他竟然還想有下次

    “走好。”虛情假意地同他告別,我頭也不回地鑽進電梯。

    回到熟悉的家中,明明只是離開一夜,我卻覺得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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