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燒不盡 >第13章 你來做我的寶石吧
    “是這樣的”繆姐聲音有些低沉,面色凝重,“我們小組的黃老先生,昨天不幸病逝了。”

    此話一出,衆人一片譁然。

    “怎麼會”

    “這病是很快的,老黃都這麼大歲數了”

    “上禮拜感覺他還好好的,太可惜了”

    雖然我沒來參加過幾次活動,對小組成員還不是很熟悉,但上週還說說笑笑的人這周就突然離世了,任誰都會感到唏噓。

    印象裏,黃老先生是個十分隨和的老人家。七十多歲了,白髮蒼蒼,精神看起來很好,不說都沒人會信他是名癌症病人。

    據說他是在一年前查出肺癌的,醫生讓他化療,他覺得年紀大了,未必撐得過,只進行了保守治療,另外再給自己報了個心理互助小組來調節心情。

    “黃老先生留下了一封信,指名是要給互助小組的各位的,大家一起聽一下吧。”廖姐將一直拿在手中的白色信封撕開,取出裏面的信紙,當着大家的面唸了起來。

    “大家再見,下次見”

    “下次見。”

    六名小組成員一一別過,出了體育館才發現外面下起了大雨。

    我有些發愁,今天出門時忘了看天氣預報,我沒帶傘。

    “老,老師”身後傳來一個怯怯的聲音。

    我回頭看去,是那個膽小羞澀的高中女孩。

    她被人直視似乎就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盯着我的臉足足愣了三四秒,纔像突然想起什麼一樣從包裏掏出一把傘。

    “您您沒帶傘吧我,我可以送您到車上。”

    我看了眼她的傘,是屬於少女的粉色。

    “謝謝。”我輕聲道。

    雨有些大,她的傘全都遮在我的頭頂,到停車位的短短几步路自己半邊身體都淋溼了。

    我不太好意思白受她這恩惠,詢問她家在哪兒,打算送她一程。

    “不用不用的,太麻煩了”女孩忙擺手謝絕,“我自己坐公交車回去就好的。”

    這天氣在公交站站五分鐘都很要命,更何況她衣服還溼了。我看她握着傘的手整個都被凍紅了,猜她應該很冷。

    “上來,快點。”我不自覺帶上點上課時的嚴厲,女孩一哆嗦,果然乖乖上了車。

    她家住在學校的另一頭,與我家是徹底的兩個方向。

    兩個人一輛車,總不說話有些奇怪,奈何女孩性格內向,我也不是多話的人,只是一開始說了兩句,之後便再沒有互動。

    “老師,死亡是什麼樣的呢”快到目的地時,女孩毫無預兆開口。

    我張了張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探討“死亡”是哲學永遠的主題,但要將它定性卻很難。

    “有哲學家認爲,的消亡並非真正的死亡,真正的死亡是意志的泯滅。一個人死亡,但意志長存,他便永遠活在世間。一個人雖然活着,可意志早已不再,活得猶如行屍走肉,那這個人活着也是死的。”

    女孩靜了片刻,又道:“黃爺爺的意志還在嗎”

    “你看過尋夢環遊記嗎”

    “啊”女孩愣了愣才道,“看過。”

    其實我沒有看過,但餘喜喜看過第二天來學校將整個劇情都跟我複述了一遍,說到動情處還哭起來,認爲此片無可超越。

    “只要我們還記掛他,他就還在。”我說,“你可以這樣認爲。”

    女孩下車時又和我道了謝,還是不敢看我,但話語流暢許多,好像已在心中模擬了多遍。

    “謝謝您。我明年就要高考了,希望能考上清灣大學哲學系,成爲您真正的學生。”她開門撐傘,忽然又回頭,“那個您可以叫我天兒。”

    第一次參加小組活動,每個成員都有自我介紹,我記得她姓於。

    “嗯。小心溼滑。”

    我同她告別,設置了回家的導航。

    車內寂靜無聲,開着車,腦海裏不自覺又想起黃老先生的信。不怪於天兒忽然多愁善感,在聽過那樣一封訣別信後,沒有人還能對死亡無動於衷。

    “衆位小友,當你們讀到這封信時,我應該已經不在人世。我黃寅國雖與各位相識不久,但也算彼此交心。人生最後的時刻,我想給不快樂的各位支個招。

    把每天都當做最後一天來活吧。既然明天要死,爲什麼不能放縱自己既然明天要死,爲什麼不珍惜今天既然明天要死,那就把煩惱留給明天。

    從前我也覺得自己活夠了,七十六歲,看盡社會變遷,人世繁華,子孫滿堂,家人和睦,還有什麼遺憾但到臨死了,才發現自己有許多不捨。長篇大論不說了,最後一句你們還年輕,你們要好好活。”

    好好活啊

    聽着簡單,字也少,但真正做起來卻出乎意料的難。

    將車停好,按下電梯樓層,十幾秒後,電梯停穩,“叮”的一聲,門朝兩邊緩緩打開。

    一出電梯門,我便看到了癱在我家門口的“龐然大物”。

    他靠坐在門上,渾身都溼透了,也不知是不是凍着了,臉很白,嘴脣也缺乏血色。

    真想讓這狗崽子聽一聽黃老先生的信。

    他微微閉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商牧梟。”我來到他身前,輕聲叫他。

    他聞聲動了動,一點點睜開雙眼,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臉上其它顏色淡了,便顯得他一雙眼尤爲深邃濃黑。

    “你終於回來了”他揉着額頭,努力使自己清醒。

    “你怎麼到這裏的”一見到他,我的手都不自覺痛起來。

    他仰起頭,後腦抵在門上,聲音滿是疲憊。

    “走過來的,結果半路還下了雨。我姐姐不在家,應該又去找那個男人了。我沒有地方可去,你收留我吧。”他的頭髮還在滴水,身上沒有一處乾的,可以說狼狽落魄到了極致,我與他至多隻是互相認識,他卻語氣自然地好似我們是多年老友。

    我應該把他趕走,遇見他就沒有什麼好事,可他絕不會乖乖聽我的,而且他擋着門我也進不了家。

    好歹是楊海陽女朋友的弟弟,和我也算師生關係,他現在狀況不太對,收留一下也不爲過吧。

    “先進屋吧。”

    商牧梟站起身,朝旁邊讓了讓。

    我開門進到屋裏,正要去開燈,窗外忽地落下一道閃電,接着便是隆隆雷聲。

    “我媽媽,就是在這樣的雨天去世的。”商牧梟走到窗邊,靜靜去看外面的雨,“她把所有人都支走,把我丟進了雨裏,我拼命拍着門想進屋,始終得不到她任何迴應。雨好大,我好冷,我不明白她爲什麼一直不喜歡我。後來,姐姐從學校回來了,司機撞開了門,他們在畫室找到她。她穿着一條白裙子,睡得很安詳,是我見過的,她最平靜溫柔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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