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燒不盡 >第16章 不能釋懷也沒關係
    早上七點,鬧鐘準時響起。我掙扎着醒來,由於安眠藥的作用,大腦仍舊一片昏沉。

    坐在牀上緩了會兒神,昨夜的記憶隨着神智的清醒也跟着一點點復甦。

    從前只要做完噩夢,第二天就算什麼也記不得了,那種刻在骨子裏,讓人渾身戰慄的痛苦仍會讓我難受很久。可是這次不同,片段式的閃回裏,黑暗中堅實的懷抱和耳邊輕柔的安慰實在太有存在感,蓋過撕心裂肺的疼痛,彷彿是另一場離奇的夢境。

    活着不是一件可恥的事,你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

    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告訴我,看來他除了臉也並非一無是處。

    脣間剛泛起笑意,又驟然想到昨晚夢中醒來,我哭得傷心至極,被商牧梟抱進懷裏哄了許久。我死死抓着他背上的衣服,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直到哭着再次睡去都沒有鬆開手。

    我將臉埋進掌心,不敢置信自己竟會哭成那樣,還是在商牧梟面前哭成那樣。

    還不知道他會怎樣嘲笑我

    懷着懊惱的心情,洗漱完畢後,我做了番心理建設,這才推門而出。

    沙發上不見商牧梟身影,空氣中有股莫名的焦糊味,像是有什麼東西燒焦了。

    心中一驚,我循着味兒來到廚房,見商牧梟好端端坐在桌前用餐,一旁放着只外賣袋,桌上五花八門全是早點,包子、花捲、豆漿、粥幾乎將小小的餐桌鋪滿。

    “醒了啊。”他見我醒了,擡擡下巴,示意我過去喫早飯。

    “什麼東西糊了”

    “粥糊了。”他看起來是徹底好了,食慾大增,兩口一隻花捲下肚,嘴裏沒嚥下又去拿下一隻,和昨天喫不下飯的虛弱模樣簡直天差地別,“我本來想煮粥的,可一眨眼功夫它就糊了,然後我就叫了外賣。”

    視線掃過角落的垃圾桶,他一臉嫌棄道:“鍋廢了,我懶得洗,下次陪你一個新的。”

    我跟着看過去,差點沒認出我那小奶鍋。曾經清新的薄荷綠外殼變得燻黑一片,內裏的搪瓷塗層粘了厚厚一層焦炭,完全跟變了一隻鍋似的,果然是廢了。

    “不用,本來也舊了,不值幾個錢。”記得這鍋有一整套,我搬家時沈洛羽送我的,說是國外的一個牌子,優點是長得好看,缺點是貴。她送我的這套總價超過五位數,送得她頗爲肉疼,而我因爲這鍋金貴,平時也很少用它。

    想不到它竟就這樣慘死在商牧梟手中,時也命也。

    “皮蛋瘦肉粥,喫嗎”他掀開一隻塑料碗的蓋子,推到我面前。

    我點點頭,去拿外賣袋裏的塑料勺。

    他完全不提昨晚的事,也沒有流露出任何嘲笑我的意思,簡直要讓我懷疑昨晚是不是真的只是我臆想出來的夢境了。

    “燒退了嗎”坐一桌喫飯,不說話始終有點奇怪,我只能努力去尋話題。

    “退了。昨天半夜就退了。”

    “你和你姐姐聯繫過了嗎”

    “嗯。”他喝一口豆漿,用紙巾抹了抹嘴,算是喫完了,“今晚我就回家。”

    喫完早飯,我載着他一道去了學校,因着要去的校區不同,他在大門口便下了車。

    “對了”他開了門,即將下車,我叫住他,和他說了心理互助小組黃老先生去世的事情。

    可能是有人詢問了廖姐相關信息,她昨天羣發了葬禮舉辦的時間地點過來,說想送黃老先生最後一程的可以去參加,沒空的也不強求,大家根據自己時間安排就好。

    落葬儀式定在今天下午,我下午正好沒課,就打算去送一送他。

    “那老頭死了啊。”商牧梟神色淡淡,看起來並不意外,“你去嗎”

    “去。”

    他想了想,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我有些意外,還以爲他不會去的,畢竟他也就參加過一次互助小組,興許連當初有幾個人都沒記住。

    最後與他約定下午兩點學校門口見,他點點頭說知道了,下車便走了。

    上午課上完,喫過午飯,在辦公室看了會兒文獻資料,不知不覺有些入迷,要不是商牧梟發來信息說他已經等在學校大門外,我都沒發現到時間了。

    我以爲他是要坐我的車去,結果到門口一看,路邊停着輛眼熟的藍白重機,騎手戴着頭盔,用一隻腳撐住地面,無論是場景還是他本人都好像模特在拍海報,就算看不到臉也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我將車開到他邊上,降下車窗問:“你是跟在我後面嗎”

    他打開護目鏡,挑了挑眉道:“怎麼,你還怕我跟不上你嗎”

    潛臺詞彷彿在說:“就你那龜速,我讓你十碼都沒有怕的。”

    一句話沒多說,我升上車窗,開在商牧梟前頭領路,三十公里路,難得的全程只花了一個小時。

    今天陽光不錯,無風無雨,氣溫雖低,但不會讓人覺得寒冷,是個好天氣。

    我們到時,黃老先生的墓碑附近已經圍了一圈人,每個人手裏都拿着支白色的菊花,神情莊重又肅穆。

    站在人羣末尾的不知是殯葬服務的工作人員還是老先生的家屬,穿着一身黑衣,懷裏捧着一捧白菊,見我們靠近,詢問過身份,給了我和商牧梟一人一枝花。

    我們站在最尾端,只能聽到前頭模模糊糊的說話聲,似乎是黃老先生的兒子在念悼詞。

    過了大概有兩分鐘,悼詞唸完了,人羣開始挪動,一個個上前獻花。

    我和商牧梟是最後兩個上去的,墓碑前已是鋪滿了鮮花,照片裏的老人家笑得分外和藹慈祥,擺放骨灰盒的位置刻了一行耀眼的金字你們還年輕,你們要好好活。

    他竟然將這句話當做自己的墓誌銘刻了下來,簡直就像是他對我們這些來參加葬禮的後輩,最後的叮嚀。

    凝重的情緒消散不少,心裏有些好笑,又有些溫暖,便如此刻的陽光,縱使身處寒冷的季節,也總能感受到絲絲暖意。

    落葬儀式簡單也簡短,我在人羣裏有看到幾個互助小組的熟面孔,大家只是遠遠頷首,算打過招呼,葬禮結束後也沒有過多交流便各自離去。

    我與商牧梟一同往墓園大門走,不知是不是被葬禮氣氛影響,他一路都顯得很安靜。

    “這還是我第一次參加葬禮。”快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商牧梟突然說道。

    我一聽便覺得不對,他第一次參加葬禮,那他媽媽去世時他在哪兒

    他彷彿聽到了我的心聲,語氣平淡地接着道:“我媽媽舉行葬禮時,我不被允許靠近,只能由保姆牽着站在遠處。因爲我爸說,媽媽不會想要見到我。”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