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王度回龍門奔喪未歸，前陣子還上表致仕守孝，這芮城令的位置就在某親兒子的建議下被老李丟給了“剿賊有功”的主簿張文潛兼着。眼下芮城縣的大小事務，都由張文潛做主。
</p>
他做主，等同於李大德做主。
</p>
有句話怎麼說的？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p>
於是某東家大手一揮，就給整個王莽坪七千三百戶，兩萬人全都落了河東戶口。還逼着老張派文吏上山，在東坪對面的山坡上劃了片地按戶籍分了下去，還發了地契。
</p>
左右都是無主的荒地，又不是掏他老張的腰包。再加上有個子高的頂着，張代縣令這叫一個大方，大印哐哐的往地契上砸，都不帶眨眼的。
</p>
結果大傢伙進山躲了兩月，搖身一變，就都成了小地主。雖說那片地眼下還是樹林，且面積很小，但好歹能種糧食不是？
</p>
有了地，心就格外踏實。
</p>
大家本是難民，在這亂世中掙扎求生，誰都明白眼下這份安穩來的有多不容易。於是這第一個新年，對待得格外認真。
</p>
這已經是他們的家了。
</p>
當十幾個摔得鼻青臉腫、頂着滿身積雪草屑的身影含着熱淚翻過九峯山半坡時，大傢伙正聚集在東坪西側，看着高臺上的表演拍手叫好。
</p>
“怎麼樣？是不是比騎馬快多了？”
</p>
李大德擡着胳膊肘撞了一下他二哥，後者轉過臉來，摸着下巴上新磕的血痕看着穿了五層皮襖、完好無損的某人好半天，才黑着臉點了點頭。
</p>
確實挺快的。
</p>
如果拋去半路捉狗、挖雪救人以及療傷正骨的時間，估計還能更快。
</p>
不想再和某槓精聊這個話題，李世民轉身默默的揉着腰，看着身前大片空地上的熱鬧景象，一臉讚歎道：“想不到這山中竟還藏了這樣一片地方，真是鬼斧神工！天賜的藏兵所在！”
</p>
“嘿，這種地形在中條山還真不稀奇！”
</p>
李大德在一旁搖頭接道：“我聽芮城那邊幾個老藥農說，往東過了雪花峯還有個舜王坪，比這兒還大呢。南面好像還有個什麼禹王坪。嘖，也不知道這山當初是怎麼發育的。”
</p>
“這便是華夏先民的智慧了！”
</p>
李世民笑指他道：“虞夏千五百年後有商周，有些遺存也分屬應當。就沒發現有何遺蹟麼？”
</p>
“那麼遠的地方，我懶得去看！不過我這邊嘛，喏，就一個破廟，還是老王的！”李大德說着，便指向山腳下被樹林遮擋的小片空地。
</p>
李世民自是知道他說的是誰家的老王。皺眉忍了半天，卻還是嘁道：“這王莽何德何能，與舜王禹王並列，他也配！”
“這種事吧~你得辯證着去看~”
</p>
李大德這邊拉着他往山下走，同時把他當初剛到王莽坪時的想法悄聲說了，低笑道：“沒準兒在百姓眼裏，老王比舜王來的更實際呢！畢竟一個只活在傳說裏，另一個卻是實打實給了好處的！”
</p>
李世民若有所思，半晌才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喃喃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孔老夫子說的對，百姓只重眼前只利，是聽不懂何爲春秋大義的。吾以己度民，卻是笑話了！”
</p>
“是麼？我倒是覺得，孔子他老人家更多是想勸君王說的多不如做的多……哎二哥你走那麼快乾嘛？”
</p>
他這邊還待說，卻見李世民突然加快了腳步，根本就不想和他交流。那背影像是在說：不聽不聽，王八唸經！
</p>
剩下這段路，其實也不算太近。但無論是誰，都沒再提坐雪橇的事。倒是那羣跑了四十里路還精力旺盛的狗子們，此刻到了家門口一個個都興奮起來，汪汪叫個不停。
</p>
早有人注意到了這邊，不少人都起身往西坪跑來。
</p>
李世民快步轉過一片被積雪覆蓋的樹林，卻忽然站住了腳。李大德追上時便也停住，默默的摘了帽子。
</p>
楓林下，一片連綿的墳冢落在半坡之上。每一處的供桌石臺都打掃的乾乾淨淨。雪中偶能看見殘留的香灰痕跡。
</p>
嗯，山上的人都實在的很，擺完了供，供品還要帶回去自己喫的。
</p>
李世民的眼神落到前方一處石碑上，上面刻着一首詩：
</p>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
</p>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p>
看着落款雕刻的李玄霸字樣，便斜眼看向自家弟弟，眼裏帶着疑惑。
</p>
這詩，不大應景吧？
</p>
後者聳了聳肩，心說應不應景這種事，不能看大家想要什麼，得看老子有什麼。能想出這首，已經是死了無數腦細胞的結果了。
</p>
“某聽說了當初的事，這些人都是勇士，如此犧牲卻是可惜了！”
</p>
“這裏也有我的錯！”
</p>
李大德嘆了口氣，沒過多解釋，而是捏了捏衣領，彎腰鞠了一躬。
</p>
便在這時，以谷吉爲首的留守管事們已是跑到近前，喜不自勝的看着衆人。待一起來的馮月娥指着李世民說了什麼，便神色一凜，急忙行禮。
</p>
“小人等，見過二公子！見過東家！”
</p>
待兩人擺手還禮，谷吉才笑道：“估算時間，還以爲東家要午時纔到，卻不想早到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