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六十七章 送飯
    到生產隊後,趙庭祿將車子隨便停在了東邊的馬圈下。午後一點多的太陽曬得他的肩膀直冒油,於是他進屋。炊事員正做小米稀飯,見他進來忙打趣道:

    “庭祿,張二胖說你拉老孃們去了,都劁完了?”

    趙庭祿嘻嘻一笑,道:“嗯吶,都劁完了,花花腸子割刮折了。”

    趙庭祿憑想象覺得給婦女結紮應該和給小豬去世幽閉一樣,一刀子下去三下五除二就解決問題。張淑芬去年做的絕育手術,但她沒細說過程,只說打麻藥,然後到動刀子只覺得嗖的一涼,其他的看不見。張淑芬手術後的十來天裏,一直有母親伺候她,趙庭露完全像個局外人。

    二胖子不知哪去了,李寶發領着社員在地裏幹活兒,保管員張維明躺在炕上呼呼地睡大覺,只有老黃在抗沿上坐着,嘴裏叼着菸袋向南方眺望,如思想家一樣。

    炊事員老何將火燒至十分熱後對趙庭祿說:“庭祿,下午啥活兒啊?”

    這種沒話找話的招呼必須馬上回應,於是他說道:“不知道啊,這誰誰也不在家,一大上午的拉土胳膊累死了,就我一個人裝卸。”

    老何故作神祕地說:“你乾急了,抻悠着拉,那不是現在還幹着嗎?那老些土啊,就堵那個牆豁子用不了的用。哎,要不你登會跟我送貼晌飯,送完回來也得兩三點鐘,正好湊一天工。”

    趙庭祿想了想覺得也對,就點點頭。於是他等着老何把飯做好再和他一同去地裏。

    一大桶半乾不稀的小米飯外帶一大碗芥菜條兒和他碗筷都裝在車上後,張維明還沒有醒,只是翻了個身,面向東牆。

    廣闊的田野上,剛剛放了兩個葉的玉米鮮嫩茁壯,在陽光下呈現出喜人的淺綠。高粱還在肚裏含着,只待某一天的早晨,便齊齊地探出頭來,向這個世界張望。

    突突突——手扶拖拉機沿着土路跑去,一直向北。視線從一片稀疏的小樹林中穿過去,可以看到一排男女社員在緩慢地向這邊移動。

    趙庭祿將車子開上田間道,又向西行了二百多米後停了下來,老何從車頭裏跳下,把手攏在嘴邊大喊:“喫貼晌飯了——”

    他這一嗓子如同命令一樣,幾十號男女社員都放下鋤頭向這邊走過來。

    趙庭祿看見梅春滿臉脹紅地走過來,不禁心中憐惜。他看了好一會兒,一直看到梅春走到近前叫了他一聲老叔後才跳下車座。趙庭祿將碗一個一個地地與老何,再由他將盛得的稀飯交到社員手中,這樣他們倆相幫着將最後一碗盛完後,桶裏的飯下去了大半。

    “大叔啊,這鹹菜要擱點兒辣椒油就好了。”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瘦高挑男社員說。

    他是老何的本家侄子,所以老何就罵他道:“去你媽的叉去吧,這還有辣椒油呢,給你來點兒尿吧。”

    瘦高挑並不惱怒,只是故意瞪了一下眼睛,回道:“這老東西,臨死不留念想。”

    在一片鬨笑聲中,社員們陸續地將自己碗中的稀飯喝淨。

    桶中的稀飯被搜刮一空後,老何將碗筷走起放到桌上。但他並不急於向回趕,而是東一耙子西一掃帚地和席地而坐的社員閒扯起來。

    趙庭祿有滋有味地聽着,不言語,不做評論。

    又過了十幾分鍾後,李寶發站起大手一揮,道:“幹活兒了,幹活兒,別扯白兒了。”

    他的一聲招呼過後,所有的社員包括婦女女隊長陳金平和民兵排長劉三悶兒都站了起來。

    老何見狀叫趙庭祿道:“咱們也走吧,人家都幹活兒了。”

    趙庭路忽然想起自己下午的活還沒有着落,就問李寶發道:“隊長,下午我幹啥呀?”

    李寶發回頭看他,摸着腦袋想了半天才說:“院子裏的東西拾掇一下。”

    趙庭祿應了一聲,爬上車座,但馬上又下來,抄起搖把子去打火兒。他再次坐到座位上,後,車斗裏的老何說:“咋啦,屁股大就行啦?”

    趙庭祿嘿嘿子一樂,迴應說:“看着娘們兒了,何大姐你半夜憋的難受不難受?”

    趙庭祿一邊突突地開動手扶拖拉機,一邊和老何鬥樂子玩兒。

    在拐彎處,趙庭祿偏臉看地中間,見李寶發和陳金平坐在地上,劉三悶兒站在他們的身旁,其餘的社員都在勞作,他們的頭上是五月下旬的太陽。這一刻,趙庭祿忽然想到梅春在這炎炎的烈日下揮汗如雨,不覺怨惱,他們是把頭一樣的存在,專門監工查邊,而且掙的還不少,這不公平。他的這一想法並沒有持續多久,老何又在後邊”撩殼子”了:

    “庭祿,你媳婦沒節育?要節育,你得休息幾天。”

    他說完咔咔地笑起來。

    與趙庭祿逗笑的老何細論起來還是趙庭祿的表姐夫,所以他敢和趙庭祿七分八素地胡言亂語。他的老婆去年病故了,丟下兩個兒子由他撫養,想想也是可憐之人。

    張二胖子已回到了生產隊。趙庭祿進屋子時,他正翻着賬本兒,張維明卻不知去向了。老黃扒了上衣,笑眯眯地擠着襯衫上的蝨子,嘎巴——嘎巴——

    趙庭祿稍坐了一會兒到外面,看偌大的院子裏並沒有什麼可以規整的,就自言自語道:

    “這也不怎麼亂絮,有啥歸置的。”

    老何聽見了,喊他道:“你這人呢,就是實在。那西房下的兩副破犁杖往空房子裏堆,再劃拉劃拉不就得了。”

    趙庭祿嗯嗯了兩聲就去西廂房下這那兩付廢棄的木梨弄到裝雜物的空房間後,他又劃拉了一下整個院子,發現再沒有什麼可以歸置的了。雖然活兒不多,他的渾身還是出了汗。

    趙庭祿的這一天就是這麼過去的,沒清閒,卻也沒累到。二胖子給他記了一個整天的工。

    張淑芬在趙庭祿回家後就絮絮地說李玉潔的事,但趙庭祿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眼睛只看着外面的晾衣鐵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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