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六十八章 最後一次去生產隊
    開過六一中小學運動會後,下了一場雨,天氣變清爽了許多,酷熱的南風像是藏了起來,不再攪擾人們。

    梅春今天是最後一次去生產隊,把這個工做完後他就不再除田抱壟躬耕勞作了。昨天大廣播來過,和趙庭財商量了結婚辦喜事的日期:陽曆七月十六號,陰曆六月初一。大廣播說:

    丁巳丁卯是卯哪天結婚哪天好,現在不像早先了,要看黃曆,選黃道吉日,那都是老令不時興了。

    趙庭財徵詢過梅春的意見,但梅春沒做表態。沒做表態就是不反對,所以趙庭財就把日子訂下了。既然訂了日子,就要做婚前的準備工作,忙裏忙外置辦櫃上的小用品做被褥等等等等。

    現在梅春走向了生產隊的大門。

    朝陽在東邊的地平線上跳了出來,鮮潤溫暖,紅得醇厚。

    半個天空所呈現出的橘子樣的色彩,恰如昨夜的夢幻,飄渺倘恍經久不去。

    梅春今天特別爲自己準備了辣椒油拌“地槐兒”鹹菜,僅僅是想犒賞自己給自己做一個總結,以期在今後漫長的歲月裏能記住今天。

    生產隊的大桶子屋裏已坐了很多人,大多手捧着飯碗,有幾個還用筷子,有節律地敲起來。這屋裏熱鬧的像大鍋裏的苞米碴子粥,咕嘟——咕嘟——

    老何將莫大的鍋蓋掀開的同時響脆脆地喝道:“開飯嘍,苞米碴子大芸豆粥黏的呼的膩的呼的黃盈盈的香死人不償命了。”

    他的一聲唱喏,富有喜感極具誘惑力,已有四五個性急的社員端着碗到大竈前用那個大號的勺子盛起來。

    趙梅春和張二丫在說着話。張二丫今天有一種特別的神采,擦過雪花膏的臉上泛着特別的光澤,似乎還有隱隱的一絲羞怯從她的眼睛裏透露出來。

    “梅春,你這襯衫是孫成文給買的吧?”張二丫以無限羨慕的語氣說話時,她的手伸向了梅春的衣領內,用大拇指和食指細細地捻着。她的手指關節觸碰到了梅春的鎖骨上,一陣癢而且麻酥的感覺均頃刻間傳導到全身。

    “哎呀,別摸了,刺鬧。”梅春縮着脖頸嘻笑着說。

    “啥別摸了,我摸你不好?”張二丫的嘴咧着,沒一點女孩的樣子。旁邊的一個婦女粗噶的笑出聲,她用生活的經驗去理解兩個女孩子的話。

    梅春向後退了一步說:“盛飯去,別沒正形。”

    她和張二丫到大竈前排着隊,等了一會兒後纔將飯盛到碗裏。她們重回到屋裏準備喫飯時,聽旁邊的幾個男社員在討論:

    “這麼多的苞米碴子粥,你能走一圈兒喝下去?不得燙禿落皮了。”一個瘦弱的公鴨嗓說。

    “我也沒說現在喝,稍微涼一下,我一圈兒就悶它。”端着碗的外號叫蒜瓣旮瘩的說,看他的意思是打賭。

    公鴨嗓又道:“你等一會兒,涼了我還能喝了呢。”

    蒜瓣旮瘩把眼睛撇向他又收回,哆嗦了一下嘴道:“我查十個數,完後開喝。你看一圈下來,我能不能把他幹下去?說住了,咱就‘嘎’你那一罐辣椒醬,不帶禿嚕扣的。”

    公鴨嗓上了勁兒,擼了一下胳膊,說道:“幹。”

    梅春被這一景象吸引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們。

    李寶發忙制止道:“別整那虎出,嘴燙壞了後悔就晚了。”

    李寶發必須阻止這種玩笑,先例已有,他大意不得。去年夏鋤時節,王老冒失也是和別人打賭,硬生生地吃了二斤年糕,結果撐得胃脹動不了地方。李寶發拿了小竹棍抽他屁股強迫他在場院裏跑動,才讓他慢慢消化了。當然,打賭出了事的還不止這一件。

    雖有李寶發制止,但蒜瓣旮瘩全部在意,只見他說了聲“沒事後”就數起數來:

    “一、二、三……”

    當“十”字剛一出口,他猛地端起碗,湊到牀邊。在衆人的注目下,他試探着撮起嘴脣抽了一小口,然後也不咀嚼,就吞嚥了下去。在他慢動腳步的同時,蒜瓣旮瘩將碗轉了一下,“吱嘍”又是一口,但他並沒有急於吞嚥,而是含在嘴間吸氣,以讓這個粥涼下來。當感覺不到太燙後,他再一次縮肩抻脖兒,蠕動喉頭。

    好、厲害、尿性……起鬨一樣樣的喝彩聲響起,夾雜着幾個女人的歡暢的笑。

    慢走,轉碗,吸粥、吞嚥,如此往復的幾個動作被蒜瓣旮瘩做得輕鬆,看不出他臉上有什麼痛苦的表情。當他走到東邊的三屜桌前時,跟在他身後的劉三寶子說:“沒了,見底了。”

    此時蒜瓣旮瘩將整個碗都扣在臉上,伸着舌頭舔着碗的外半圈兒。

    公鴨嗓賭輸了,他漲紅着臉將香噴噴的辣椒醬遞到了蒜瓣旮瘩的眼前。

    趙梅春看着這喜感的一幕,止不住咯咯地樂出聲來。

    喫過早飯後,趙梅春他們到了北面的谷地裏,同行的還有幾個放了農忙假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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