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一四二章 放學路上
    趙守志在尖子班已唸到初二啦。

    和他一同入學的李福臣在一個月前轉學到了城裏的五中,因爲他家搬走了。在李福臣走的那天,趙守志默默地看他坐在大卡車上,默默地看大卡車遠走,最後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內。李福臣不能與他同去同回了,這很令他失落。他在李福臣轉走後的十多天裏,總是有悵悵的孤單落寞的感覺。這種感覺陳永安不能來彌補,雖然他是二姐夫的親弟弟。陳永安的俏皮嗑永遠不斷,他的驕傲的情緒也一天不曾消減,他沒有一刻不在炫耀自己的聰明,那個沿用至今的“小得瑟”這個外號真的是名副其實。

    現在,在六月的陽光下,趙守志陳永安和李光宗走在放學的路上。

    李光宗永遠是聽的多說的少,他的毫不敷衍又無奉承阿諛的笑顯示出他的真誠的與率性。從初一的下半學期起,趙守志便和原本不錯的李光宗好起來,好得不得了,好得讓陳永安時常說怪話。李福臣以同樣的心境隨着趙守志出入李光宗家,和他一起玩耍嬉鬧。雖然趙守志和李福臣常去李光宗那裏,卻不大順便到陳永安那裏坐坐。

    趙守志在去年冬天放寒假的那段時間裏去過趙梅香那兒好多次,他對這個梅香二姐的新家很感興趣。陳廣發的三間房中堂屋的後半部分被間隔出來,搭了炕立了門之後,就成了趙梅香的新居所。她自結婚之日起,便每日裏與陳三祥子共枕同衾,甜蜜地過日子。趙守志每次去的時候,趙梅香都笑逐顏開地招待着孃家兄弟。三祥子陳永福幸福的感受,在這小小的居室裏盪漾着並向外散逸。在用報紙糊就的牆壁上,陳永福用鋼筆端端正正地寫道:

    生活真正的是幸福!

    在陳永福家裏,趙守志曾跟着收音機裏的播音員念道:

    這是最根本的撥亂反正。建國之初,黨就要求各項工作必須以發展生產力爲中心。黨的八大確定要以在新的生產關係下保護和發展生產力爲主要任務。這以後我們的失誤,歸根到底,就是背離了八大路線,搞了“以階級鬥爭爲綱”,沒有集中力量進行經濟建設。三中全會果斷地作出把全黨工作着重點和全國人民的注意力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的戰略決策。這是八大正確路線的恢復和發展,是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對建設有中國自己特色社會……

    十五歲的趙守這聲音裏有趙庭祿的遺傳,又兼有張淑芬高亢的成分,所以在一年前聽起來圓潤清亮又不失醇厚,現在這嗓音進一步地飽滿起來。雖然這聲音還有那麼一點點的稚嫩,卻已有足夠的辨識度,讓人聽後有愉悅的感覺。趙守志有板有眼揚抑頓挫的跟讀讓似笑非笑的陳永福頗爲好奇,他順口說道:

    “守志,再不,你跟你爸學說大鼓書去唄。”

    那天陳永安不在家裏,聽他媽說上鄭家屯他二姐家去了。

    陳永安此時搖頭晃腦地說:“史大奈和史文恭是親兄弟。這時一見史文恭中箭了,蹭地一聲拔出大刀嗷地跳上去,咔咔地一陣亂砍,把官兵殺得是抱頭鼠竄。”

    他說完這句話得意地對李光宗說:“對不對?”

    李光宗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說:“史文恭是《水滸傳》裏的。”

    他沒有說對還是不對。陳永安玩呲牙笑了說:“敢說八大爺不對嗎?”

    趙守志對陳永安的這副表情極其地看不慣,他不待陳永安說完就揶揄道:

    “還八大爺?瞅你那小樣吧,人家給你當八大爺還差不多。淨欺負李光宗,有能耐你和李福臣幹呢。”

    陳永安辯解道:“李福臣?我不在乎他。”

    趙守志呵呵地笑道:“吹牛叉呢?李福臣轉學了你才這麼說,不轉學你試試,他那兩個拳頭磕死你。”

    道路的北側一百多米遠的地方,有一羣社員在勞動。

    他們腳下的道路是春天時新修的,現在道兩側取土後留下的深溝已不如初始時那樣棱角分明,風雨在慢慢地將它侵蝕淤塞。那條舊路的痕跡依舊在,彎彎曲曲地被莊稼所覆蓋。筆直的路向兩邊延伸,前面三十幾米處魏紅雲和王秀傑手拉手走在路邊上。

    趙守志忽然說:“他倆手拉手不嫌熱?”

    這個問題顯然難不住陳永安,他答道:“人家女的天生手涼,不信你試試。”

    趙守志想試,他很想拉着魏紅雲的手一同向前走。

    “你咋不試呢?你敢嗎?你試完她不撓你?”趙守志心裏想的絕不可能說出來,所以他這麼嗆白陳永安。

    陳永安一梗脖子,滿不在乎地迴應道:“吹牛叉唄,她敢撓我,一個電炮給她悶那兒。別看她像小辣椒似的吱吱厲害,整急眼了,幹淦他小子宮。”

    趙守志沒說話,只是白了他一眼。

    趙守志永遠耽於幻想,他的幻想中除了孫悟空李春林哪吒等這些神仙英雄之外,很多時候把生活中的人物加以渲染放大再與自己相融合。魏紅雲是他幻想的對象,他編織了許多細節作爲素材去勾畫現在與未來。現在可以感知,未來怎麼樣呢?趙守志曾想象自己作爲一個見義勇爲的英雄,與壞人搏鬥後住進了醫院,魏紅雲去陪護他與他做深入的交流,而後又和同學們接他出院。凡此種種,趙守志的少年生活倒也充滿期望。

    李光宗嘻嘻地笑了聲後,指着前面的大樹地說:“大樹地前邊好像是趙守林。”

    趙守志仔細地看過去,確認是守林大哥後說:“是他,他幹啥呢?打柴火?不能,現在還不是時候。打鳥?他都十七了,不是小孩子了。”

    李光宗看了足有一分鐘,然後肯定地說:“是趙守林打鳥呢。”

    大樹地裏有好多鳥,藍背紅頦耗溜子還有……”他眨巴着眼睛,想鳥的名字。

    “還有老家幹。”陳永安快嘴說道。

    李光宗很是不滿,但他沒有用言語回擊。李光宗不會誇誇其談,尤其不擅長用言語取巧佔便宜。他動了動嘴脣,終也是沒有說什麼。

    李光宗的爸爸李德仁寫得一手好字,又當過大隊會計,所以他在村裏也小有其名。假如他不好賭而且勤於工作,不把賬目整得一塌糊塗,那個大隊會計職務斷不會丟掉。如今接替他做大隊會計的江大爪子在四個月前已調任到公社,張二胖子搖身一變又升了一級,坐到了李德仁曾經坐過的椅子上。李德仁也許是心有不甘,就在今年春和本村的公社辦事員周興禮聯合要倒掉李寶發和張二胖子,好取而代之。但終沒成功。其中緣由,一言難盡。好賭的李德仁有一個外號,叫老幹腰子。所謂幹腰子,就是不輸得乾乾淨淨絕不罷休,於是他家的日子過得捉襟見肘緊緊巴巴。日子過得如此拮据,卻擋不住他經常在賭局上晃,真是積難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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