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蓮開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
忽然,他擡頭看了趙守志和陳永安由供銷社那邊過來,就收回如燕子一樣翻飛的腿,連聲喊:
“大哥,大哥,大哥——”
趙梅芳氣喘吁吁地跑到趙守志跟前,抓起他的手說:
“我都十多天沒看到你了。”
陳永安笑道:“沒有啊,連去帶回的才八天,還十天?這孩子算數不及格。”
趙梅芳揚起眉毛撅了嘴說:“你纔不及格呢,我夏天時考試算數九十多分呢。”
她的認真的表情引來了陳永安哈哈兒的一陣怪笑,然後說:“給你棒槌你還當真(針)了。趙梅芳,我敢說你就是你班的小辣椒,吱吱辣!”
趙梅芳雖然不大明白這句話的確切含義,但她明白他一定是在拿她開心,就罵道:
“滾犢子!”
趙梅芳圓圓的臉蛋上一雙眼睛如晨露一樣,小巧紅潤的嘴兒輕抿着。
趙梅芳與他們走了一段後,又忽地叫起那兩個女孩向東跑去,她邊跑邊說:“大哥,我們第五節課是體育。我上學了,放學回來再跟你玩兒。”
在門前,趙守志讓陳永安到屋裏坐會兒,陳友安擺手道:“no,nono,我的回家的心切。”
趙守志聽罷哈哈地大笑,陳永安得意地一縮脖子。
張淑芬聽到趙梅芳的大聲通報早已迎了出來,還未等趙守志向院裏拐,她就奔過來扯住了趙守志的胳膊道:
“哎呀,兒子,你可惦記死媽了!喫晌午飯了嗎?快麻溜的把書包給我。看滿腦瓜子汗,熱吧?進家裏,媽給你做好喫的。”
張淑芬現在嫌自己的嘴太少了,只有一張,心裏的好多話來不及說。
兩側的菜園比走時多了些枯黃的顏色,豆角架上掛的老豆角一嘟嚕一嘟嚕的盡顯出老態的樣子,茄子秧還暗黑如常,只是結得太多,暗白暗灰不再鮮亮,黃瓜架的上老黃瓜垂掛着,很讓人擔心它隨時會墜落,“毛子”菇娘已經成熟,炸裂的果皮上能看見金黃剔透的果實……
趙守志望着這親切的家,有一種奇怪的感動洋溢在心裏。
趙有貴站在門口,笑眯眯地看着趙守志,不說話也不挪動身子。趙守志也嘻嘻地笑着,與爺爺對望。
過了好一會兒,趙守志才忽然想起來似的問:“梅芳呢?”
張淑芬道:“上學了呀。”
趙守志恍然大悟,忽然想起了剛纔在路上的情形。
“兒子,我給你炒土豆片兒青柿子,黃瓜擦絲,等着啊。”張淑芬說這話時進屋,再出來時拿了一把蔥叉子。
“我爸呢?”趙守志問。
“上你二大爺家了,你二姐要結婚,就這個禮拜四。”
張淑芬答應過後,上園子裏揪了兩個青柿子,扯下了兩根嫩黃瓜,順帶挖了一把蔥。”她的動作麻利輕快,彷彿歲月並未將她身上的那股勁兒磨蝕掉,依然如年輕時那樣。
叮咣叮咣的一陣響後,張淑芬喊道:“守志,給媽燒火。”
趙守志跳起來,將收音機放到東屋的窗臺上,然後進屋裏,坐在竈前的小板凳上。竈面上盆碗已準備停當,食材也規整地攤在菜墩上,單等着火把鍋燒熱再翻炒。趙守志把玉米杆填進竈裏,然後用火柴點燃,馬上就有紅紅的火焰竄起,舔着鍋底。燒火這一活計,趙守志絕不生疏,他一根一根的填柴一下一下地拉風箱。
“兒子,火太急了,先別拉風匣。”張淑芬下着指令。
趙守志停下來微起身看鍋裏,見母親正向裏面用小勺?油。油入鍋的一瞬間,輕微的滋啦啦的響聲像收音機裏的廣東音樂一樣,柔和動聽,因爲有一股油香撲進趙守志的鼻孔。
“媽,學校就是大碴子粥大碴子乾飯,一點兒也不換樣。”趙守志說。
張淑芬邊炒着菜邊皺着眉頭,說:“啥破學校啊,連菜也沒有。這一天到晚的連點葷腥也不見,鐵人也得熬幹了。”
張淑芬說的多,不給照趙守志一插嘴的機會:“咱們家打井了,壓井,一壓就出水,這回不用你爸挑了,省事。”
趙守志聽媽媽這樣說,連忙回頭,真的在西屋門後有一口壓水井。
“你爸去年就說打井了的,我沒讓。這不上些日子總下雨,看你爸挑水一跐一滑的就在大前天打了。老二開始圖新鮮,沒事兒就壓着玩兒,都滿缸了還壓呢。哈,這兩天不壓了,壓夠了。”張淑芬自顧說着。
又是咔啦咔啦的幾聲後,張淑芬將土豆片兒炒青柿子淘出來,之後在鍋裏添了水。桌子放在西屋,青柿子炒土豆片兒青白相應倒也美觀,擦黃瓜絲細嫩鮮潤頗具誘惑。趙守志上炕抄起筷子,夾了一口黃瓜絲放進嘴裏,一股清香沁入心脾。張淑芬忙攔住道:
“等會兒,沒拌醬呢。”
張淑芬動作麻利,在說話的同時已將一勺醬放到盤裏,然後用筷子攪了幾下又停住了,說:“還有味之素呢,拌裏面可好吃了,等着啊。”
她說完下地取了一袋味精,放到桌子上。
趙守志拿過來,好奇地念着:“蓮花味精。”
他向盤子裏倒了一點點,拌勻,再搛一口放進嘴裏,慢慢地咀嚼着,確實有一股特別的清香由舌間入喉。
張淑芬似乎是要把這些天積攢的話全部說完似的,由東家說到西家,由二伯說到大伯。她說趙庭財西院大馬勺的房子賣妥了,再過些天就給人家倒房子。他怕趙庭財不定哪天犯魔怔病,拿洋炮把他轟了,就算是不轟,把洋炮架那兒成天比劃也夠嚇人的。
趙守志邊聽張淑芬絮絮地說邊喫飯,還要點頭答應,竟忘了讓趙貴也過來喫一口,待他喫完纔想起來。他抹着嘴說:
“我爺還沒喫呢。”
喫完飯的趙守志由東屋到西屋從炕上到地下,這裏看一看,那裏摸一摸,一種久違的感覺佔據着他的心房。他看什麼都親切,哪怕是炕上那一塊小小的破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