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庭祿等兩個寶貝兒子坐穩後,將車子向前開去。
“媽,葉安軍說明天讓我上他家去串門。”趙守志對抱着竹套暖瓶的母親說。
“去唄,人家讓你去你再不去就不識擡舉了。”張淑芬看着兒子說道。
趙庭祿駕駛着手扶拖拉機向前跑時,不斷地同行人大聲地說話,點頭,樣子謙和友善。他開得並不快,但依然能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熱風。
突突突——突突突——
“守志,你說的那個葉安軍家是不是可有錢了?”張淑芬問。
“我也不知道啊,好像有吧。”趙守志琢磨了一會兒,給出這樣一個回答。他很不明白母親爲什麼要這樣問。
在自家的黃豆地前,趙庭祿將車慢下來,再轉彎深入一個車位,然後熄火。
趙守志從車上跳下後,站在車廂旁,接過母親遞過來的暖瓶,看着她從車廂裏爬下。他發覺母親雖然還如原來一樣美麗,但身體已不如原來輕盈。
大地裏的人一點一點的多了,如星星一樣散佈着。遠處的楊樹林和鋪展的禾苗描畫出一幅生動的圖景,令人賞心悅目。
“守業上那邊幹什麼了?”張淑芬問。
趙庭祿在竹槓上擼了兩把,就像那上面有髒東西一樣。
“哦,去學鏟地。”趙庭祿答道。
趙守業正在一個三十七八歲的精瘦卻硬朗的人身邊站着,目不轉睛地看那個人舞動着鋤頭開高粱苗。那個人擡頭看了一眼趙守業道:
“二掌包的你不學開車,學這玩意幹啥?”
趙守業眼睛須臾不離那鋤頭,手臂也像握鋤把一樣上下襬動。
“我爸不讓我學開車,怕搖把子把我下巴幹碎了。大哥,我上過你們家呢。”趙守業套着近乎。
那男人笑了,道:“咱倆家還是親戚呢,你四姐夫是我小舅子。”
他的鋤頭隨着手腕的轉動一起一落,鋤角準確地將雜草和冗餘的高粱苗剔除掉。
趙守業看了一會兒後,興沖沖地跑回來,對正在鋤地的張淑芬道:“媽,劉玉真鏟地那傢什的,啪啪啪賊帶勁兒。”
他的羨慕讚美之情溢於言表。
趙守業有做農活的天賦,他的鋤頭在豆苗間起落遊走,儼然是一個老莊稼人。
“兒子,你殺‘山溝’就行了,不用鏟苗眼。”張淑芬對小心翼翼左比量右算盤算的趙守志說。
聽了母親的話後,趙守志不再猶豫於豆苗間,專心地剷起了壟溝。鏟壟溝是一項費力卻無需技巧的勞動,趙守志做得很認真。趙庭祿回頭提醒說:“累了就歇會兒。對,就這樣摟,別耪。”
“歇一會兒喝口水。”這是趙庭祿的提意。
趙守志如聽到赦令一樣,丟下鋤頭坐在潮溼的地上。剛剛剷掉的雜草不再水嫩,在六月的驕陽下,迅速地萎蔫脫水。苦麻子、蓼吊子、婆婆丁、苣蕒菜、水稗草等橫躺在壟溝裏,勞動後的快意由其中散發出來,和着泥土的芳香。
“守志,鏟地不能錯步,得倒步。你看你後面都要踩出道來了。”趙庭祿面南背北,眯縫着眼睛指導着。
“什麼呢?別教了,守志又不是莊稼人,咱兒子還得考大學呢。”張淑芬看着趙庭祿說。
趙守志被母親說的羞赧起來,拈過一根剷掉的蘆葦,說:“現在還沒考上呢,就得樣樣會點兒。”
“看劉玉真一身黧黑的肌肉,古銅色的,就是健康。”趙守業的話聽起來前後矛盾,但意思是表達明白了,所以趙庭祿逗趣道:
“那你就脫光膀子可勁兒地曬,不用三天就成黧黑色的了。”
“我不曬,都曬禿嚕皮了,火燒火燎的。”趙守業說。
張淑芬忽然想起來似的問:“你不說上葉什麼軍家嗎?明天啥時候去呀?”
趙守志說:“明天上午去,然後下午一起去學校。”
從三點開始,那種燥熱一點點地緩和下來,直到七點,涼爽才真正地開始。
張淑芬在半個小時前就回了家,她要做飯,所以現在只有趙庭祿爺三個在地裏忙碌着。
“爸,那天我看見西頭老張家使那玩意兒趟地,趕明咱家要買一個唄,省着鏟山溝了。”
趙庭祿問:“那玩意?犁杖啊?”
趙守業停下來,用手比劃道:“就是像鐵犁杖式的,下面有好幾個小鏵。”
趙庭祿努力地想了一會兒道:“七爪八撓啊,也行哈,過年的買一個。”
夕陽下,一切都被塗染成了橘紅色。
趙守志這四五個小時的勞作,累得他又想趴在地上永不起來,所以當聽到趙庭祿說出回家這兩個字時,他直愣愣地手拄着鋤把看着遠處正荷鋤而歸的人們。
“大哥,累傻了?叉,這一下午就成這傻叉樣了,完犢子。”趙守業走過來,扒拉着哥哥的肩膀說。
趙守志聳動了幾下痠痛的肩膀後,似笑非笑道:“媽說烙餅了的,還炒土豆絲。”
趙守業嚥了一口唾沫,點頭,然後說:“爸把車搖着了。”
在坐車向回走時,趙守志看見了四生子馱着李玉潔騎行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