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二一九章 六月的驕陽下
    午後兩點是全天最熱的時候,但之後便是逐漸的涼爽。趙守志扛着一把已經被磨成幾近半圓的鋤頭和趙守業笑鬧着走在後面的道路上。在十字路上,他倆跳進了趙庭祿開過來的手扶拖拉機裏。家由趙有貴看着,忙的時候都是如此。

    趙庭祿等兩個寶貝兒子坐穩後,將車子向前開去。

    “媽,葉安軍說明天讓我上他家去串門。”趙守志對抱着竹套暖瓶的母親說。

    “去唄,人家讓你去你再不去就不識擡舉了。”張淑芬看着兒子說道。

    趙庭祿駕駛着手扶拖拉機向前跑時,不斷地同行人大聲地說話,點頭,樣子謙和友善。他開得並不快,但依然能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熱風。

    突突突——突突突——

    “守志,你說的那個葉安軍家是不是可有錢了?”張淑芬問。

    “我也不知道啊,好像有吧。”趙守志琢磨了一會兒,給出這樣一個回答。他很不明白母親爲什麼要這樣問。

    在自家的黃豆地前,趙庭祿將車慢下來,再轉彎深入一個車位,然後熄火。

    趙守志從車上跳下後,站在車廂旁,接過母親遞過來的暖瓶,看着她從車廂裏爬下。他發覺母親雖然還如原來一樣美麗,但身體已不如原來輕盈。

    大地裏的人一點一點的多了,如星星一樣散佈着。遠處的楊樹林和鋪展的禾苗描畫出一幅生動的圖景,令人賞心悅目。

    “守業上那邊幹什麼了?”張淑芬問。

    趙庭祿在竹槓上擼了兩把,就像那上面有髒東西一樣。

    “哦,去學鏟地。”趙庭祿答道。

    趙守業正在一個三十七八歲的精瘦卻硬朗的人身邊站着,目不轉睛地看那個人舞動着鋤頭開高粱苗。那個人擡頭看了一眼趙守業道:

    “二掌包的你不學開車,學這玩意幹啥?”

    趙守業眼睛須臾不離那鋤頭,手臂也像握鋤把一樣上下襬動。

    “我爸不讓我學開車,怕搖把子把我下巴幹碎了。大哥,我上過你們家呢。”趙守業套着近乎。

    那男人笑了,道:“咱倆家還是親戚呢,你四姐夫是我小舅子。”

    他的鋤頭隨着手腕的轉動一起一落,鋤角準確地將雜草和冗餘的高粱苗剔除掉。

    趙守業看了一會兒後,興沖沖地跑回來,對正在鋤地的張淑芬道:“媽,劉玉真鏟地那傢什的,啪啪啪賊帶勁兒。”

    他的羨慕讚美之情溢於言表。

    趙守業有做農活的天賦,他的鋤頭在豆苗間起落遊走,儼然是一個老莊稼人。

    “兒子,你殺‘山溝’就行了,不用鏟苗眼。”張淑芬對小心翼翼左比量右算盤算的趙守志說。

    聽了母親的話後,趙守志不再猶豫於豆苗間,專心地剷起了壟溝。鏟壟溝是一項費力卻無需技巧的勞動,趙守志做得很認真。趙庭祿回頭提醒說:“累了就歇會兒。對,就這樣摟,別耪。”

    太陽慢慢地向西斜,但熱力卻絲毫沒有衰減,趙守志覺得裸露的肩膀火辣辣的如烤過一般。長久地歪着腦袋側着身子,讓他覺得難受,酸脹的肌肉彷彿被揪扯過一樣。他鋤地的速度慢下來。

    “歇一會兒喝口水。”這是趙庭祿的提意。

    趙守志如聽到赦令一樣,丟下鋤頭坐在潮溼的地上。剛剛剷掉的雜草不再水嫩,在六月的驕陽下,迅速地萎蔫脫水。苦麻子、蓼吊子、婆婆丁、苣蕒菜、水稗草等橫躺在壟溝裏,勞動後的快意由其中散發出來,和着泥土的芳香。

    “守志,鏟地不能錯步,得倒步。你看你後面都要踩出道來了。”趙庭祿面南背北,眯縫着眼睛指導着。

    “什麼呢?別教了,守志又不是莊稼人,咱兒子還得考大學呢。”張淑芬看着趙庭祿說。

    趙守志被母親說的羞赧起來,拈過一根剷掉的蘆葦,說:“現在還沒考上呢,就得樣樣會點兒。”

    “看劉玉真一身黧黑的肌肉,古銅色的,就是健康。”趙守業的話聽起來前後矛盾,但意思是表達明白了,所以趙庭祿逗趣道:

    “那你就脫光膀子可勁兒地曬,不用三天就成黧黑色的了。”

    “我不曬,都曬禿嚕皮了,火燒火燎的。”趙守業說。

    張淑芬忽然想起來似的問:“你不說上葉什麼軍家嗎?明天啥時候去呀?”

    趙守志說:“明天上午去,然後下午一起去學校。”

    從三點開始,那種燥熱一點點地緩和下來,直到七點,涼爽才真正地開始。

    張淑芬在半個小時前就回了家,她要做飯,所以現在只有趙庭祿爺三個在地裏忙碌着。

    “爸,那天我看見西頭老張家使那玩意兒趟地,趕明咱家要買一個唄,省着鏟山溝了。”

    趙庭祿問:“那玩意?犁杖啊?”

    趙守業停下來,用手比劃道:“就是像鐵犁杖式的,下面有好幾個小鏵。”

    趙庭祿努力地想了一會兒道:“七爪八撓啊,也行哈,過年的買一個。”

    夕陽下,一切都被塗染成了橘紅色。

    趙守志這四五個小時的勞作,累得他又想趴在地上永不起來,所以當聽到趙庭祿說出回家這兩個字時,他直愣愣地手拄着鋤把看着遠處正荷鋤而歸的人們。

    “大哥,累傻了?叉,這一下午就成這傻叉樣了,完犢子。”趙守業走過來,扒拉着哥哥的肩膀說。

    趙守志聳動了幾下痠痛的肩膀後,似笑非笑道:“媽說烙餅了的,還炒土豆絲。”

    趙守業嚥了一口唾沫,點頭,然後說:“爸把車搖着了。”

    在坐車向回走時,趙守志看見了四生子馱着李玉潔騎行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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