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二一八章 帶過濾嘴的煙就是好
    趙守業問張淑芬:“媽,我爸啥時候回來呀?”

    張淑芬研究着兒子的目光,而後問道:“我哪知道他啥時候回來,你幹啥?”

    趙守業避開母親的目光,嘟囔着:“不幹啥,就是問問。”

    張淑芬笑了問道:“是不是想開車?”

    被窺破內心的尷尬立刻在趙守業的臉上呈現出來,但他嘴硬:“我纔沒想開那破玩意呢。”

    那輛趙庭祿開了五六年的手扶拖拉機成爲他的私有財產後,趙守業幾次要求着要學習駕駛,但趙庭祿每次都拒絕,拒絕得很乾脆,沒有緩和的餘地。他不讓趙守業學習開車有兩個原因:一是手扶拖拉機是大件兒,比自行車都金貴,隨便捅鼓不得;二是守業年紀尚小,剛剛十六歲,還是個孩子,而且他毛手毛腳做事遠不及趙守志細緻。趙守業當然不甘心,就在半個月前趁趙庭祿不在家時發動了機器並開了起來。馬達歡快的轉動,傳送帶將開車的愉悅傳導到趙守業的心裏。但趙守業還沒有將操作要領完全掌握,只見車子偏轉了,撞到了牆上。在這一刻,他的心忽地提起來,像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一樣。他手忙腳亂地拉制動器,纔將車子停住,然後熄火。趙守業的臉紅得像被烤過的一般,額頭上沁着汗。趙庭祿回來見手扶拖拉機歪在牆根,劈頭將趙守業一頓臭罵。罵過之後,看看兒子可憐兮兮的樣子,不免又心疼起來,問道:

    “搖把子沒有把下巴打掉?這孩子,說你啥好呢?”

    趙守業見父親態度緩和了,就逐漸放鬆了自己說:“我就使勁搖,都沒鬆手。”

    趙庭祿確認兒子沒有受傷後道:“算了,我不說你了,沒出事就好。守業,等你十七歲時,爸再教你學開車。”

    雖然趙守業心裏惦記着開車,但有了這次教訓,他萬萬不敢再碰。所以聽張淑芬說過這話,他便掩飾。

    “下午你鏟地去。”張淑芬說。

    “不都鏟完了嗎?”趙守業不情願地回答道。

    “那黃豆不得鏟嗎?苗眼裏草都把豆子欺負死了,還能打黃豆嗎?”張淑芬的音調提高了。

    “我也沒說不鏟,就是我不會鏟黃豆。我大哥多合適,不用幹活。”

    趙守業的話音未落,馬上招來了張淑芬冰雹一般的痛罵:“不會鏟還不會學嗎?誰一出生就會幹這幹那的,都是學來的。鏟黃豆不學,那你想學啥?上學不好好唸書,曠課遲到早退,哪樣也少不了,還舔着臉說你大哥合適不合適。上學合適,你去吧,念好書啥也不讓你幹。”

    趙守業被罵得暈頭轉向,好半天才緩過勁兒道:“我鏟還不行嗎?這傢什的叨叨地,說得我耳根子嗡嗡的。”

    張淑芬被說樂了,她用相對柔和的語調吩咐道:“上小賣店那屋看着點兒。”

    趙庭祿的食雜店或者說小賣店並沒有太多的陳列,除了必備的菸酒外就是可以久放的罐頭餅乾掛麪等,還有一些日用品。

    趙守業到東里間屋,坐到還沒有拆掉的炕上,眼睛從東牆下簡易的櫃檯轉到後門外,再轉回來,落到炕梢的櫃子上,他看見了那包開了封卻沒有抽過幾支的葡萄牌香菸。他的心一動,連忙竄上去,從煙盒裏扯出一根菸來。帶過濾嘴的煙就是好,看着都舒坦。他將煙放到鼻子底下,聞着,感受到了菸捲裏散發出來的異香。忽然,他回身抓過炕上的火柴,拈出一根劃燃,然後將煙叼在嘴上,湊近點着,吸一口再吐出。青煙繚繞着,擴散開去。可是別人吸菸都是從鼻子裏出的,自己的完全不像嗎。趙守業閉着眼睛猛吸了一口,再抽進肺裏,頓時一股灼熱彌散在胸膛中,同時喉嚨發緊又如被火燎過一般。吭吭吭的,他咳起來,有淚花從眼裏涌出。這他媽的啥破玩意呀,他將煙扔到地上。

    張淑芬聞聲到這屋裏,立刻明白了一切,她罵道:“你個二鬼,還學抽菸啦?那煙帶錫紙的還有過濾嘴呀!不學好啊,你個犢子玩意。”

    張淑芬着實生氣,眼睛瞪得跟玻璃球一樣,差一點就滾出來了。她彎腰撿起守業扔掉的大半截煙說:

    “禍害人是不?抽幾口就扔了,可白瞎了。”

    “我抽完還不行嗎?”趙守業伸手就去搶那大半截煙,結果被張淑芬一巴掌打了回去:

    “馬蹄表不走字兒,欠擰啊?”

    她說完把煙丟到地下,用腳碾碎。

    “媽,我大哥回來啦。”趙守業騰地跳下來,從張淑芬的身邊跑過,跑到外面。張淑芬先是一愣,繼而面若桃花般地笑。

    趙守志像猴子一樣敏捷地從自行車上跳下來後,趙守業逢迎道:“大哥,你就是厲害,就像覺遠和尚。不娶媳婦,不殺生,如今能持否?阿彌陀佛!”

    趙守業以這特有的方式迎接哥哥很令趙守志開心,他左右看了看問:“媽呢?”

    趙守業一扭頭道:“在屋裏哪,看你回來了,樂得都走不動道了。”

    猛可的,張淑芬笑罵道:“去你媽的叉的,成天油嘴滑舌的,是不是又少罵了?”

    趙守業知道母親現在並不是責怪他,就嘻嘻地笑了一會兒,說:“媽,我大哥襯衫上全是白嘎巴。”

    張淑芬仔細看過去,不免驚訝的說:“哎呀媽呀,那是出汗出的,反滷了。快進屋脫下來,媽給你洗洗。”

    趙庭祿開着他那輛手扶拖拉機進了院子後,張淑芬尖着嗓子喊:“守志回來了。”

    趙庭祿的笑顏立刻如窩瓜花一樣綻放,招手道:“快過來幫我卸貨。”

    當趙守業一邊走一邊聞着塑料袋兒裝着的麻花的香味兒時,張淑芬問:“你上麻花幹啥?”

    趙庭祿答道:“賣呀。”

    張淑芬又問:“能有人買嗎?”

    趙庭祿又答:“賣不了喫。”

    在一問一答中,趙庭祿的眼睛轉着,嘴角微微地牽扯。

    等所有的東西都搬進來,並分門別類地放到貨架上後,張淑芬說:“守志,你喫晌午飯了嗎?”

    趙守志忙答道:“吃了,在學校喫的。”

    張淑芬在問的同時,拿出一根麻花來塞到趙守志的手中又說:“那大碴子乾飯不是硬了就是稀了,把兒子都喫壞了。喫這個,油汪的,黃洋洋的看着就香。”

    趙守業瞪着眼珠子,眼巴巴的看,喉頭一下一下地蠕動。

    “哦,那麻花不賣了。”趙庭祿很嚴肅很嚴肅地說。

    “你不說賣不了就喫嗎。”張淑芬把目光投到趙庭祿的臉上,也很認真地回答。

    “喫吧,喫吧,喫不窮,喝不窮,算計不到才受窮。”趙庭祿轉身扯出三根麻花來,分別塞到張淑芬和趙守業的手裏,剩下的那個拿在了自己的手中。

    張淑芬有點發懵,左一眼右一眼地看着,好一會兒才說:“你不願意呀?瞅你那口叉叉貓的樣子,兩個麻花就喫窮了?”

    趙庭祿突然哈哈大笑,有點兒嘲弄人的意思。張淑芬一下明白過來,罵道:“你個犢子玩意。”

    “守業,等會兒喫完給大哥擦擦身子,沒看都上漆了嗎?”張淑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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