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二三三章 穿上了新鞋
    樹葉已脫落殆盡,樹冠光禿禿的沒有了一點生氣。遙遠的村落灰突突地趴伏在地面上,沒有蜃氣與天空相連接,就少了那許多的靈動。

    趙守志騎着自行車與葉安軍在沙石路的右側走着。輪胎與路面摩擦的響聲,傳導着進入他的耳鼓,讓他感受到了一陣愜意與舒適。

    “趙守志,你明天上我家唄。”這一句徵詢的話很快得到了趙守志積極的迴應:

    “行,我中午去然後一起上學。”

    “你們班的李洪成太得瑟,要不是看他就一個媽可憐巴巴的,真想揍他。林中國的書是不是他偷的?”葉安軍問。

    “我也不知道,反正在他那沒搜到,林中國那兒也沒找着。”趙守志答道。

    在他們分手時,葉安軍再一次叮囑道:“別忘了,明天上我家,咱倆一起走。”

    葉安軍騎車的身影飛一般的向北而去,趙守志望着,不禁心裏感到一陣溫暖。

    剛纔的一陣猛烈騎行讓身體透出了汗水,現在感覺起來潮溼冷涼。藍色的上衣套着棉襖,讓他顯得臃腫了很多,少了一點秋天時的清爽和利落。他的棉鞋面上沾了一層細細的塵土,於是那顏色變成了黑灰。

    這十一月中旬的天氣忽然間好得不得了,暖和還沒有多少風,彷彿秋日無限留戀,不肯離去。

    田野上,被黃豆高粱間隔出的玉米地中捆就的玉米杆十個或八個碼成一個小垛,由近及遠整齊地排列着,也煞是好看。有一輛馬車在裝玉米杆。

    趙守志到家裏後,只看見趙有貴坐在屋裏炕上向外張望。父親母親都不在,趙守業也不在。於是他問:“爺,我爸我媽呢?”

    趙有貴端詳着孫子,好一會兒纔回答道:“上你三大爺家了。啊,是你李久發三大爺。他們家老二今天相對象寫彩禮單。守志,你媽說要是餓了就喫點面魚。”

    趙守志看着貨架上的面魚說:“我不餓,在學校吃了飯。學校的大碴子乾飯太硬,我有點胃疼。”

    聽趙守志這麼一說,做爺爺的馬上驚慌起來,關切地問:“重不重啊?你上那屋炕躺一會兒,熱乎熱乎肚子。”

    趙守志沒有說謊,這一段時間來的確是偶爾會胃疼,但不太嚴重。

    偌大的菜園東半部分被闢做了一個小場院,被反覆碾壓後的暗白地面上堅硬平整,細小的裂紋正擴散連接,顯示出已好幾天沒有用過了。穀草和糜草整齊地貼牆垛着,豆杆兒堆在苞米杆子垛邊。

    “爺,我上個禮拜回來時,穀子還沒打呢。”趴在炕上的趙守志說。

    陽光從窗子裏透射進來,照在他的背上,暖暖的。趙有貴大聲地應着:“都打完四五天了。守志,好點沒?”

    趙守志剛趴到炕上還不到五分鐘,沒有感覺到有所緩解,但還是告訴爺爺好多了。趙有貴自語道:“飯硬得跟石頭子似的,宿舍裏還涼,能不胃疼嗎?再不爺爺給你買點胃友吧。”

    趙有貴將最後一句話提高了音量。

    “不用,過一會兒就好了。”趙守志說完,翻了個身仰躺着看棚頂。棚頂糊的破紙上面印着:國務院發出緊急通知,提出五點要求,加強領導,防止企業發生重大傷害事故……領導幹部要下鄉調查……加強精神文明建設,抓好思想建設,文化建設……趙守志的目光漫無目的的在棚頂上掃來掃去,慢慢的他閉上了眼睛。

    自行車飛馳着,好似離開了地面,轉瞬之間就到了葉安軍的家裏。葉迎冬已站在庭院之中,捧着一本書在朗誦:獨立寒秋,香江北去,橘子洲頭。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我要乘風歸去,直掛雲帆……趙守志急忙糾正道:錯了錯了。葉迎冬轉過臉來,那眼梢分明微微吊起。趙守志暗暗想道,於愛蓮不在這兒住,這是做夢呢。在狹長的巷子裏,他走着,到一幢兩間房子前,推門進去,正見孟繁君舞着一把笤帚在掃着空中的灰塵。於是,他叫道:姐。孟繁君發現了他,很羞澀地過來,牽起他的手……

    突然的一陣響後,趙守志睜開眼睛,發覺自己做了一個夢。他坐起,若無其事地將目光掃來掃去。

    “喲,守志,你爺說你胃疼,好了嗎?”張淑芬見兒子坐起,忙過來關心地詢問。

    “哦,現在、現在不疼了。幾點了?”趙守志問。

    趙守志已完全放鬆下來,他一轉身跳到地下。

    “三點多了,兒子,等會兒媽給你烙餅,熬蘿蔔絲湯。”張淑芬喜慶的神色如沐了春風一般,她的話也如被春雨浸潤過一樣,溫暖而且甜潤,就好像趙守志現在還是個小孩子,需要她哄着捧着。

    三點多了?那就是說自己睡了將近三個小時。趙守志外屋的缸前?了一舀子水,倒在臉盆裏,禿嚕禿嚕地洗過臉後問:“我爸呢?”

    張淑芬一邊洗着蘿蔔,一邊說:“在你三大爺家呢,沒時候回來。梅芳,去抱柴禾。”

    正在屋裏寫作業的趙梅芳,尖着嗓子道:“讓我大哥去抱,我忙呢。”

    趙守志向屋裏看了看,見趙梅芳正撅着屁股趴在炕上寫算術題。趙守志逗她道:“你們不是有學習小組嗎?”

    趙梅芳頭也不擡地回答說:“我纔不和二騾子在一起學習哪,他埋啦咕汰賊噁心。”

    趙守志樂了,又逗她道:“沒準他願意和你在一起學習呢。”

    說完這句話,他到園子裏抱了一大抱豆稈回來。

    趙守業很晚纔開着那輛手扶拖拉機回來。早晨他被趙守林拉去給王秀傑家打穀子時,趙守業逗他說:“大哥,你這麼溜鬚要不成咋辦?”

    趙守林嘿嘿地傻笑道:“能成能成,他爸都說了,等她滿二十就給我們結婚。”

    趙守林倒顯得老實厚道,沒有扭扭捏捏的。

    還沒過秋分時,趙庭祿就讓趙守業學開車。由發動到駕駛的全部要領掌握後,趙守業興致勃勃地把手扶拖拉機開得飛快,得意自豪幸福的神情塗染在臉上像過了年一樣。自那以後,趙守業就開車,張淑芬裝車趙庭祿挑個子,將穀子拉了回去,將糜子拉了回去,將玉米的秸稈拉了回去。趙守業對莊稼活好像能無師自通或者稍加點撥就幹得得心應手,所以趙庭祿不止一次的說:

    “你真他媽的是幹活的命。”

    對這句不知是讚美還是調侃的話,趙守業眯着眼驕傲地說:“別看我小,要論幹活,我真不服誰。爸,后街何小崽子可笨啦,笨得倒上炕,啥也不會。”

    現在,趙守業坐在炕沿上,兩個腳後跟輪換着磕打着炕牆,噹噹噹的倒也有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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