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二四二章 正視也是一副良藥
    趙守志騎到離村子還有二里多地時,正在彎腰補種的陳永福喊:“守志,放假了”

    趙守志沒有放慢速度,在車上答道:“放了。”

    這麼簡短的兩個字後,他身子一沉腳一用力,自行車飛一般的過去。他不敢和二姐夫說什麼,他怕二姐夫問他成績,他怕二姐夫探究的目光。趙守志也怕所有的人,哪怕是一個不熟悉的小孩子。鄭大矬子在他家門口笑眯眯地問他話時,趙守志像沒有聽見一樣滑過去,直到走出很遠他才醒悟,怪自己沒有禮貌。

    到家了!

    趙守志一頭鑽進屋子裏坐到炕上,連行李都沒有卸。過了好久,他纔出去,背過掛在車把上的書包,進屋將裏面的東西嘩啦啦倒出來。那種畢業照彈跳着躺在炕上後,他仔細的看過去,自己在最後一排,他的右邊是段樹軍軍,左邊是王維山,他們這一排同學都站在桌子上。想了想後,他將畢業照拿起翻過來,標註着每一個同學的名字:

    李志雙,張長髮,段樹軍,王維山,吳全,周德強,林若波,代林楓,葉安君,張永文,胡長河,劉成文,王文江,謝文傑,周仁江,李青,李洪成,趙東波,李滿亮,王成武,林中國,吳志權,王中平,翟豔波,於愛蓮,曹麗紅,王麗敏,高暢,王春英,劉玉芝,邵春娟,付國麗,吳文豔,張秀敏,唐志貴,周老師,王老師,崔校長,陳校長,張老師,連老師,何老師,李慶元,吳慧中,趙顯斌,孔繁臣,李弘彬,佟克儉,馬軍,張春平,王佔東,周淑蘭,黃玉芳,王曉輝,孫雲霞,左海玲,趙闖,李永軍,田海,楊再春,王東寧,張輝,王雨林……

    趙守志名字一一寫上後又看了一遍,就將它放到用過的課本中。雖然十點多的陽光只照進一點點,但已是足夠熱了。趙守志仰面倒在炕上,眼望着棚,慢慢的他睡了。趙守志做了很多的夢,夢見了學校,夢見了同學。

    趙守志不知道趙庭祿他們什麼時候回來的,醒來時就見桌子已放到炕上。趙守志做起來,揉着惺忪的眼睛問:“都做好飯了?”

    張淑芬正端着土豆片炒韭菜向桌子上放,聽兒子問自己便說:“飯是現成的,也沒就是炒了土豆片。守志,以後不……”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趙庭祿接過道:“去叨醬去吧。”

    張淑芬瞪了他一眼道:“你就叨唄,也不是沒長手。”

    趙庭祿大着嗓門兒,一反常態道:“你那醬缸紙包紙裹的,哪回不是你親自動手。我敢動嗎?去去去。”

    張淑芬翻着白眼,看着趙庭祿愣了一會,然後拿着碗和小勺走了出去。

    趙庭祿沒有一點遲疑相跟着出去,到園子裏後,他扯住張淑芬說:“你這騷叉娘們,守志正鬧心呢,你能不能別胡咧咧了?”

    張淑芬掀起洗得白淨的蒙缸布問:“我胡咧咧了啥了?”

    趙庭祿伸手扯住蒙缸布,以不讓它滑落到地上說:“你不是想說守志以後不上學了嗎?他肯定沒考上,要不能睡窩囊覺嗎?行李都馱回來了,明擺着的事,你連個眉眼高低都看不出來。”

    張淑芬被丈夫嗔怪責備了一通並不生氣,她一邊打着耙,一邊迴應道:“可咋整,咱兒子這麼窩囊不得窩囊出病來?不行,我得開導開導他。”

    張淑芬端着還沒有一滴醬的碗就要往回跑,被趙庭祿一把拽回道:“你咋聽風就是雨呢?這事不用勸,越勸越難受。這麼的,下午別上地了,在家把他那被褥拆了洗了。我卸行李時看到被面兒褥面兒粘糊的。唉,在學校住哪也不合心,孩子遭老罪了。”

    張淑芬點點頭,然後到裝陳醬的小罈子盛了半碗醬,再讓趙庭祿把醬缸的蒙布蓋嚴,別爬進小蟲子。

    醬香衝進鼻孔,細膩的黃紅色的醬汁上浮着一層細皮兒,很是好看。

    張淑芬端着醬碗走進屋後大聲說:“守志,咱們家新醬還沒發透,那也可香了。今年我早不咧的就下醬,沒等四月二十八。你上回回來時,醬還有醬引子味兒呢,再等些天就能發透了。”

    趙庭祿和張淑芬絕口不提考試的事並沒有減少趙守志心中的鬱悶,倒是趙守業嘻皮笑臉的話讓他稍微輕鬆:“大哥,我看見王亞娟了,她正在貓腰撅腚地刨地,我一打口哨,她嗚地站起來罵我說,你個二掌包的能不能有點兒人出?一輩子看不到後腦勺!”

    趙守業的話極富畫面感,所以趙守志笑了,他能想得出趙守業此時的心理。他不是討厭,而是要引起王亞娟的注意。

    張淑芬遵從趙庭祿的吩咐,下午沒有上地。她將趙守志的被褥拆洗後,又和了面打了土豆擦了土豆絲,準備晚上烙餅用。趙守志坐在炕上,依着窗臺拿着第六冊語文課本,反覆的看着。課本看起來簇新潔淨,本來就沒有用過。考試的範圍截止到第五冊,所以這本書就被他放置到了一邊,很長時間沒有拿起過。老師說微積分要納入大學課程了,以後不再學它,老師說以後數學得分要分甲種本和乙種本,老支說……

    “守志,給媽拎桶水,把園子裏的小生菜澆澆,那東西缺水不行。”趙守志聽罷放下書到外屋拿過水桶放到水缸前,一邊?水一邊問:

    “我爸上哪地了?”

    張淑芬無限愛憐地看着兒子道:“上北三節地了了,那還有一截沒補完。苞米苗放喇叭筒,看着可招人稀罕了,就是凹兜那兒缺苗。”

    在說話時,趙守志將桶裝滿水,再把水瓢倒扣在水缸蓋上拎起水桶就向外走。

    在一畦生菜前,他將水桶放到地上,環視這個偌大的菜園。被長過的牆帽上都插着秫秸棒,一根細長的木棍突兀的立着頂,頂端綁縛着一塊巴掌大的規則的長方形紅布,像一面旗幟。菜蔬的幼苗已長出來,給了這片菜園一片勃勃的生機。

    趙守志看了一會兒才收回目光,正欲將滿桶水倒向那一生菜時,張淑芬叫道:

    “守志。”

    趙守志轉臉過去,見母親從門裏出來走園子裏。她蹲下來,一邊間着生菜一邊說:“就是願意喫生菜蘸醬,一大口一大口的跟喂兔子似的。今天下午就能補完了,完了歇兩天,鏟地還早點兒,咋也得二十三四號,有的纔剛冒錐兒。”

    趙守志嗯嗯地答應着說:“我好像看見西頭我二姐夫也補地呢。”

    張淑芬沒有停下自語,繼續說:“依你爸就不補了,說啥七不補八不簪,那哪行啊?眼瞅着一鋤槓遠的地方黢黑一片,那不白瞎了嗎?也不知道你爸能不能糊弄我,都信不實他。”

    趙守志聽母親的話怪有意思的,就不斷地問她這事那事,問得細細緻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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