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二九四章 爭吵
    第二節課間休息時沒有做體操,校長宋雲起給出的理由是天熱,別把學生曬着。天熱是肯定的,時令已是六月中旬。

    課間二十分鐘可以帶給人們很多的樂趣,帶來近乎奢侈的享受。趙梅波坐在椅子上,靜聽着他們熱烈的討論。

    “哎,老王,那年李秀麗因爲啥和她家一把手幹仗的?”

    劉玉民可着嗓門喊,王子軒有點兒茫然地望着劉玉民問:“哪年呢?”

    劉玉民裝模作樣地搔着頭,道:“那年,就是打高粱的那年。”

    屋子裏爆發出一陣大笑。

    楊玉賓稍有那麼一點尷尬,他抻了抻脖子說:“我二孃她記性不好,哪個孩子的生日都整不準,都是大約摸。”

    當年楊玉賓的二孃生他的三兒子時,並沒有留心記下生日,當日後別人問起時,她糊里糊塗地回答說打高粱那天。這己成了一個典故,被人口口相傳。

    笑聲停息後,劉玉民又拾起剛纔的話題,說李秀麗和丈夫正鬧離婚呢,好像是李秀麗有外遇了。這雖然是一個不確切的消息,但足以引起人們的興趣,於是所有話題都圍繞着李秀麗展開。

    由李秀麗返城的那一天算起,趙梅波已經有三年多未見她了。李秀麗給她以深刻的印象,她爽朗樂觀大方,從不扭扭捏捏羞羞怯怯,或許因此趙梅波才願意願與她走近。現在趙梅波憶起與李秀麗的種種過往,不免心生感慨。她只顧想心事,卻不料劉玉民猛的一喊:“你說啥玩意?”

    趙梅波一激靈,擡眼向劉玉民望去,見他正站在楊玉賓前面兩米遠的地方,眨着不大的眼睛看他。楊玉賓目光躲閃着道:“趟頭遍地是借我二大爺家的馬,沒花錢,這、這、咱們校長是實幹家,認可自己受累也不捨得花錢僱牛具”。

    劉玉民冷笑了,一板一眼地說:“嗯,實幹,我沒說不實幹。你二大爺挺有善心的,那麼大的牲口都捨得供出來。”

    這明顯的不信任的語氣又夾帶了陰陽怪氣,所以楊玉賓看起來極其的不舒服。他有些心虛地回道:“那有啥不捨得的,哪次學校有活,不是我找他們幹。”

    楊玉賓聽過他的話後,不滿的神情不無遺漏地表現出來。

    “那是啦,一來一往嘛。哎呀,這裏的彎彎繞多了去,我不便打聽。”

    趙梅波素來知道劉玉民專橫跋扈不懂得謙讓隱忍,也知道他想讓他大哥爲學校趟校田地以掙兩個工錢卻被宋雲起婉拒的事,所以斷定他以下的話會更有刺激性。

    楊玉賓手裏擺弄着一隻英雄牌鋼筆,囁嚅着:“啥彎彎繞不過彎彎繞的,你要有啥不滿就問他,他是校長。”

    他的話音剛落,劉玉民的臉色突然變了,點指着楊玉賓道:“他,校長?校長算個六啊,我真沒把校長當打叉叉棍。就咱們公社的校長掐尾巴根子數數,有幾個合格的?”

    剛剛還笑語喧聲的辦公室,現在氣氛突然緊張起來。

    未過五秒鐘,陳啓軍呼地站起來憤憤地質問:“劉老師,你啥意思?我爸也是校長,那我爸也不是連打叉叉棍兒都不如?”

    劉玉民一時語塞,但很快他重振氣勢,毫不躲閃地說:“我指名說你爸了嗎?你搭啥茬?我說校長你嗔心,你們一夥的呀?”

    陳啓軍被激怒,同樣毫不躲閃地直視着劉玉民道:“你要指名道姓還好了,可你不指名我就嗔心。啥玩意掐尾巴根子數數沒幾個合格的,你合格?那明天讓葉主任把宋雲起替下來,你上去……”

    陳啓軍嘴快,將這幾日十幾日都積在心中的不滿情緒,全發泄出去。由劉玉民背後說壞話到鼓動家長到學校理論曲直辨是非,從上個禮拜五劉玉民冷嘲熱諷陳啓軍借了母親的光,到昨天他指責陳啓軍不該將他說過的話傳給劉淑豔,——種種事端如冰雹一樣劈頭蓋臉砸向劉玉民。劉玉民絕不示弱,他與陳啓軍惡吵起來。

    上課鈴響了。

    趙梅波走出辦公室,其他的不相干的老師也走了出來,辦公室只剩下爭吵的劉玉民陳啓軍還有手足無措的楊玉賓和科任王子軒。

    趙梅波急於知道他們爭吵的結果,所以草草地講了十幾分鍾就留了課堂作業,然後急匆匆地趕回辦公室。但辦公室裏卻已寂靜下來,劉玉民和陳啓軍都去了班級,楊玉賓也不見了蹤影,只有王子軒坐在椅子上,抖着二郎腿。見趙梅波進來,他將腿放下,不加掩飾毫不避諱地說:

    “那個犢子玩意跟瘋狗似的,逮誰咬誰。啓軍這麼幹就對了,要不然還以爲誰怕他。”

    趙梅波點點頭,然後問:“鈴響後他們又吵吵了多長時間?”

    王子軒認真地想了想,道:“沒多大一會兒,也就十多分鐘吧,嗷嗷的跟打雷似的。”

    王子軒的比喻不恰當,但趙梅波還是由此映現了她離開辦公室後的畫面。

    “哦,他們沒交手吧?”趙梅波本想在王子軒面前聲討劉玉民的惡言惡行,但轉而道,“我怕啓軍一時壓不住火再跟他舞紮起來。”

    王子軒說道:“那不能,有我在咋的也不能讓他們往一塊湊。”

    他說完又自信的把左腿架到右腿上抖起來。

    趙梅波和王子軒閒聊了一會兒後,重又到班上。陳啓軍雖然沒有再和劉玉民爭執,卻冷麪以對。趙梅波不以笑臉相迎,卻也不冷若冰霜,她儘量以一種平和的心態示於衆人,直至回到學校的宋雲起問起她,她也是微笑着不做正面的回答。但在心底,趙梅波鬱悶而且煩躁,她惱恨劉玉民這個王八蛋,希望一刻也不要見到他。她希望這種心情不要再延續下去,她希望平靜地教學平靜地與人相處,但這僅僅是她的希望而已,凡事都由不得她。在第六節放學後,劉玉民氣哼哼地進來,將書本啪地一摔,道:

    “還是當官好啊,不用上課備課管理學生,省心還撈好。大小是個頭,強起站崗樓!等我兒子大了的,也讓他當校長。”

    “你什麼話?”正在記校務日誌的宋雲起擡頭瞪着劉玉民問,“都是工作,只是分工不同,啥官不官的。你要有意見就直接提,別三七嘎雜話磕打我。”

    “那好,你不是讓我直接提意見嗎,那我就提。我問你,你去年冬底時校田地打了那麼多黃豆賣了那麼多錢,那錢呢?有多少用在學校建設上?頭午你說校田地是你扶犁打馬親自趟的,我承認,你敢說你沒要一個工錢?你不是跟我抓破臉了嗎,那好,我就一樣一樣地往出抖落。那年暑期,你不經民主評議,就把優秀教師的名額給了葉迎春。怎麼,她是葉主任的女兒你就巴結逢迎?各位,我沒有貶低葉迎春的意思,就是想說你不能我們當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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