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二九八章 我睡哪屋?
    一前一後進到葉家的東屋後,趙守志一屁股坐在炕沿上,看着北牆下的酒櫃說:“那玻璃畫還挺有意境呢,山水和釣魚的小船,還有遠處的亭臺。”

    趙守志是在瞎說,他僅僅是用此來掩飾內心裏的一點點激動。葉迎冬上一眼下一眼看着他道:

    “我媽上你們屯子了,我爸不定啥時回來。我嫂子回孃家了,聽我哥說她媽和她嫂子吵吵了。我哥他們得傍黑才能回來。我哥在她們家可是個人物了,上等客,都高眼看待。”

    趙守志嗯了一聲,擡眼看去,見葉迎冬手裏拿着溼抹布擦拭着櫃面的灰塵。

    “我們屯子?誰家?我好像聽你說過。”趙守志問。

    “老馮家,東頭住,馮寶安,那個鋸匠,可懶可懶的,他兒子叫馮雲濤,當兵的。我老姨可能幹了,一天沒閒着時候,我那老姨夫沒啥能水,就知道看鍋臺。”葉迎冬把抹布放下說。

    “馮寶安,哦,他姑娘叫馮玉芬,我倆在一桌坐過。”趙守志拍了一下腿,像突然想起來似的,說,“那個晌午歪,可吊歪了,在桌子上劃線,過線就拿胳膊肘撞我。有一回,她非說她那邊冷,要把桌子往爐子那靠,然後就搬桌子,把我擠的快貼爐子上了。”

    “哈哈哈,她叫晌午歪呀,還第一次聽說。”葉迎冬撩起眼皮打量着趙守志,嘴脣翕動着好像有話要說。果然,過一會她又道,“你今天表現挺不錯呀,像個領導幹部似的。”

    趙守志知道葉迎冬在批評他,批評他發言錯漏之處。但他不服氣,辯解道:“沒有沒有,我就是讚美張老師,最後象徵性地提了點意見。”

    “還象徵性地提意見!我都不稀說你,還象徵性地提。你讚美張老師沒錯,咋往高了說都沒錯,咋還像做報告似的說啥瑕不掩瑜不影響全局。其實這些話也沒啥,就是你那神態,有點啥呢,裝?我也說不好,都是聽別人學的。”

    趙守志的神情一下子暗淡了,像被擊中要害一樣。他忽然意識到自研討會上發言的不當,就低聲說:“其實也不是裝,是、是我沒把自己的位置擺正。”

    趙守志善於自查自省的品質讓他很快矯正自己言行,不至於偏離得太遠。

    “去把泔水桶倒了,然後你順便揪兩個、七八個青柿子,再打四五個土豆,我要給你做土豆片炒柿子。”葉迎冬親暱的笑容展現給趙守志,就像年輕的母親責備孩子後又心疼不安了,“我去小賣店看看有沒有肉,再買點花生米。對,你家就賣花生米,對你來說,花生米是不算菜的。可是,四六八碟地炒又太麻煩,咱們都上班沒那個時間。人不說了嗎,新姑爺進門,小雞沒魂,沒四六八碟的我咋的也得倆菜。哈哈哈……你抽不抽菸?要抽菸,我就買兩盒煙。”

    葉迎冬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話聽來也頗有意思,所以趙守誌喜滋滋地看着她,眼睛裏有異乎尋常的光輝。葉迎冬稍微扭捏了一下,道:

    “那麼看我幹什麼,又不是不認識。”

    趙守志收回自己的目光,自語道:“不看不看,再看我是王八蛋。”

    “哎呀,你個缺德的玩意,說啥呢?不理你了,我去小賣店了,記住,摘柿子打土豆。”葉迎冬說完,款款地走了出去。

    趙守志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心情和葉迎冬準備着晚飯,忙碌又快樂。但葉吉平沒有回來享用,葉安軍也沒有回來,所以這偌大的三間房裏就只有趙守志和葉迎冬用餐。或許是葉迎冬感受到了二人世界的溫馨浪漫,如花的笑靨綻放在臉上,讓她看起來更加的清爽美麗。

    葉安軍他們到家時已是五點多。他的屁股剛沾炕,忽地又站起,說上劉所長家看看,有重大事情和他商議,便急慌慌地出門。葉迎冬看哥哥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外,呶呶嘴道:

    “一準是玩去了,還有事!誰信呢?嫂子也像火燎腚似的抱着孩子沒影了。”

    “我信,安軍從來就是誠實的好孩子。”趙守志偏坐在炕沿上說。

    “就像你多大似的,還葉安軍是孩子,我看看你哪旮瘩大。”說着,她湊上前扒拉着趙守志的耳垂。

    趙守志趁勢抓住她的肩膀,再向裏一帶,葉迎冬便倒在趙守志的懷裏。葉迎冬喫喫地笑着,做無力的掙扎。

    葉安軍和嫂子像是約好了一樣回來時是七點多,此時天還沒黑。葉迎冬問他咋沒打麻將時,他回答說確實有事找劉所長。看他的樣子不是在說謊,葉迎冬便不再追問。其實,她好像知道哥哥嫂子像是在有意迴避,好留出空間給他們。

    西屋傳出葉安軍與剛到家的嫂子的談笑聲,歡快而且熱烈。葉迎冬也受到了感染,美滋滋地樂個不停。

    天光暗淡下來後,趙守志斜倚着牆壁問:“我睡哪屋?”

    葉迎冬故意瞪大眼睛問:“你想睡哪屋?”

    趙守志回答道:“那屋不行,你哥你嫂子是夫妻,我住進去不方便。這屋倒是可以,就是我有點抹不開,怕到時不好意思脫衣服。”

    “假裝正經,跟誰學的?去,抱被褥!”葉迎冬扳着面孔道。

    天黑透了。葉安軍和嫂子過來坐了一會,說了一會話後,回西屋了。在出東屋門時,嫂子回身說:“我把西屋門插上了,東屋門插不插你們說了算。”

    在她將門輕輕掩上時,葉迎冬擡手拍了趙守志一下。

    “躺下吧,你挨着我爸,我在邊上。”葉迎冬說着背過身子解釦子,然後做賊一樣鑽進被子裏。

    趙守志沒那麼拘謹忸怩,他麻利地脫衣,脫得只有一個背心和褲頭。他忽地掀開被,看了兩眼又聞了聞,然後騰地鑽進去,再把被子蓋到身上。現在,他們開啓了喁喁私語的模式——

    哎,你說那個周老師那麼缺德,得啥掏送啥,啥磕磣說啥,還老師呢,誤人子弟!

    他好像就那德行,不說那話他就活不了。

    有一回,他劁豬回來遲到了,校長說老周你再不能佔用工作時間了,影響不好,你猜周老師說啥?他說,我就會劁豬,要是會劁人,我是非給他全劁了,省得他吱哇亂叫喚。這傢什給校長氣的,直翻白眼。

    我老聽別人背地裏叫他周大冤種,挺有意思的,

    你剛上來才哪麼幾天,這兒的破事兒多着呢,周老師逮誰跟誰橫,不對心思嗷就起來,要不咋叫大冤種呢。

    哎,我看那個大冤種也不是全不講道理,那天他還掏出劁豬刀子要把李老師劁了呢,說他就會狗仗人勢欺負人。

    是是,他這方面挺讓人佩服的,這叫不畏權勢。

    哎,趙守志,劁豬的劁咋寫?

    焦慮的焦加一個立刀。

    啊,我會了。

    ……

    你說,咱倆結婚了是要你媽家住還是在這另買一個房子?

    到時再說。

    不行,現在就說,

    現在還沒結婚呢,說這話有點早。要是你想現在結婚,我就說。

    哎呀,別動手動腳的,一會我爸回來了。

    他回來那個鐵門咣啷咣啷響,聽得真切。

    那也不行……你壞蛋……嗚嗚……嗯…

    趙守志現在已捱到了葉迎冬的身邊,與她做淺層次的擁臥。

    葉迎冬把手搭在趙守志的腰際,軟軟地警告:“聽見門響你趕緊回你被子裏去,睡覺時手老實的,別亂動。”

    趙守志認真地敷衍着,右手撫弄着她的秀髮。

    雖然葉迎冬警告趙守志安分老實,她卻在朦朧中將手伸給了趙守志。

    在葉迎冬家住了一宿的趙守志於第二天下班後回到家裏時,見屋裏的幾個鄉鄰正在議論——

    劉三寶子逮起來有兩年了吧?

    有有有,他那年給抓起來時剛進冬子月,還沒到大冷的時候。

    聽說判了三年,該出來了。

    這個劉三寶子,幹啥事不中,非幹那事,丟人現眼的。

    誰說不是呢,也不是沒媳婦,那大狗熊媳婦那樣式的他也霍霍,哪百輩沒見過女人?

    這劉三寶子,正經話一句沒有,扯犢子一個頂倆。那年,他給李寶發幫工蓋新房,虎了吧唧地把地界的木撅子往西邊老馬家那邊挪。那人家老馬家能幹嗎?這通罵呀!你劉三寶子就別吭氣唄,不,他伸手要揍老馬婆子。這傢伙給李寶發嚇的,連哄帶吆喝老半天才給他糊弄回去。

    別,停,劉三寶子是王亞娟的親叔伯兩姨哥,你嘴有個把門的。

    叉,這事給忘了。

    哎,去年,三寶子媳婦上大隊咋回事了的?

    你不知道嘛,知道還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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