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四三六章 勞動在六月的田野中
    夏鋤時節很快到來。

    早晨的太陽剛出來,李祥君就起來到地裏,鏟了將近兩壟後再回去喫早飯,然後上班,下班後再去鏟那麼一大陣子。那一垧地加上李祥君的三畝半承包田雖不至於讓他有手忙腳亂的感覺,但他覺得很困,所以陳思靜央求要和他一起去,說兩個個人鋤地總要比一個輕快一些。李祥君拒絕了,沒有商量的餘地。

    從五月二十八號開始,學校就要放農忙假了,算上星期天總共是四天。李祥君算了算,在過去的三天中,北二節地那三畝多地已經鏟完了,那麼,南三節地那一垧多一點用四天怎麼也能拿下。因爲放假了,他沒有再阻攔陳思靜,他也喜歡有陳思靜在身邊,不希望她能鏟多少,只希望有她在身旁做個陪伴。

    二十八號早晨,李祥君悄悄地起來,他看了看熟睡中的陳思靜後,就到外屋。昨天晚上陳思靜做的麪餅還剩下一張,他找了一個方便袋裝下,又灌了一瓶水,然後出發了。

    早晨很涼。太陽還在地平線下,東邊天際一片暗青。

    李祥君沒有去欣賞晨光,他放下車子,取下鋤頭,認真地剷起來。因爲勞動,那涼意被驅除了,很明顯地,有細汗從肩背上滲出。

    太陽在不知不覺中升起來,眼前的禾苗呈現出金紅色,整個大地也都罩在這金紅中,那麼神祕、安祥。

    李祥君鏟到了南頭,他並沒有休息,馬上又回頭向回鏟。等鏟到了快一半時,他聽到地頭親切的呼喚:

    “祥君——”

    李祥君知道是陳思靜來了。他停下來,等待着。

    陳思靜穿了一件白地的淡粉色花的短袖襯衫,看上去幹淨利落,充滿了誘人的青春女子的氣息。她一到李祥君跟前,便急不可耐地拿出兜子裏的飯盒,香噴噴的米飯和炒雞蛋就呈現出來。

    “你早晨走時咋不招呼我?”陳思靜似乎是在嗔怪,她的眼睛裏閃着熠熠的光輝。

    “我看你睡得跟小貓似的正香呢,沒忍心叫你。”李祥君手拄着鋤頭說。

    “嗯,這還熱乎呢,快喫吧,要不該涼了。”陳思靜坐下,同時用手示意着。

    天兒已有了幾分熱,遠處有很多鋤地的人了。

    陳思靜也拿了一把鋤頭,等李祥君喫完稍作休息後,也和李祥君一起剷起來。

    陳思靜沒有鏟過地,她側歪着身子彆着壟鏟,這絕對是錯誤的姿勢;她不知道怎樣下鋤,遇到苗厚的地方,就彎下腰用手去薅。李祥君教她鏟地的要領,又安慰她不急慢慢來,有他呢。李祥君站在兩壟的中間,把自己的這一邊鏟完了,再帶上她的一半,於是,他們總在一起。

    李祥君沒有停歇的時候,他鋤頭象長了眼睛,只幾下就把把草剔除了。被鏟過的地壟黑色的土壤的本色和玉米苗的翠綠相互映襯着,煞是喜人。李祥君肩胛上的肌肉有節律地錯動,被太陽曬得微黑的皮膚閃着性感的光澤,這就誘引了陳思靜的眼睛。她站在那兒,注視着這個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年輕的丈夫,嗅着他身上散發的青年男子成熟的不可抗拒的氣息。這時,她有些遺憾,如果他和自己一樣,也是一個正式的民辦教師多好。

    四根壟,這一上午沒少幹活!

    陳思靜被李祥君馱着回家時已是十點多,此時的太陽火辣辣的,空氣滯灼。

    中午飯後,李祥君一頭扎到炕上,馬上不消片刻就進入了夢鄉。他真的太疲乏了。

    下午,陳思靜堅持着和李祥君一起下地了。她給出的理由很充分,鏟地總比打茬子要強許多,不用彎腰,站着幹活怎麼說也不是太累。很顯然,陳思靜要比開始鏟時快了很多,下鋤也準了些。

    雖然纔將近六月,天卻熱得不行,整個世界彷彿着了火,灼人的氣浪從四面八方涌過來,無孔不入。

    到了午後五點多,太陽的熱力才一點點地減退。當太陽由熾白變成淡黃再染成叫人怦然心動的紅色時,就意味着一天又要結束了。晚霞將禾苗塗染成桔紅色,在夕陽的餘暈中,禾苗跳躍着;霞光也也映紅了陳思靜的臉,在無邊的充盈着神祕色彩的夕照中,她像恬淡的微笑的女神。

    連續三天,陳思靜都和李祥君一起下地勞動,雖然累了些,但她感到快樂充實。

    今天,陳思靜沒有讓李祥君起得那樣早。看着被曬得黝黑的李祥君,她有些心疼。等她做好了飯,才叫李祥君道:

    “噯,起來了。”

    她拍拍李祥君,然後把臉貼在他的臉上。

    李祥君一骨碌爬起來,穿好衣褲,然後坐在炕沿上。陳思靜邊疊被子邊說:

    “還有幾個抹斜子,一頭午就能鏟完嗎?”

    李祥君說:“差不多。”

    陳思靜疊完被子就放桌子,端飯菜。李祥君看着陳思靜,用近乎央求的口氣說:

    “思靜,今天你就別去了,我一個能幹過來。不多一點,你去了過不了一陣又回來,折折騰騰的,還不如不去。在家裏好好歇着,明天又上班了。”

    陳思靜還在堅持,李祥君卻連連擺手,堅決地說:“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在李祥君向外走時,陳思靜特意叮囑道:“別貪晌,什麼時候幹完什麼時候算,不還有明天嗎。”

    從家裏出來,李祥君沒有立刻騎上車子。他現在很閒適很輕鬆,所剩不多,不必那麼緊張了。路上少有行人,安靜的村莊在六月初的陽光下祥和得像浮在夢裏一樣。

    陳思靜收拾完桌子後,找出髒衣服泡在水裏。衣服都是輕薄的夏裝,洗起來也容易。

    代常福和馮玉芬下地了,家裏只有代老太太和兩個小孩子。代常福的媽媽是個響快的老人,與她說話不會有找不到話題的尷尬。

    “嗯哪,早幾年有生產隊的時候,他們都來叨醬,就說我下的醬好喫,糊香糊香的。那年,王老鬼拿小碗又來了,也不問,跟自己家似的,掀開蒙缸布就叨,叨那多,浮溜浮溜的。我擱心裏尋思,不是自個兒家的,可勁叨,喫冤家呢?心裏尋思也不能說呀。王老鬼整完醬了就往生產隊走,那小步邁得,可寸了,跟小老太太似的。我說,別晃盪灑了。還真打我話來了,不一會,那醬就淌出來點。這王老鬼眼睛一眯縫,端起來就喝,喝完了了還叨咕,我讓你灑,我讓你灑!完了我就說,嘖嘖,多閒呢。王老鬼說,不鹹,好喝呢。”

    代老太太把這個故事講完後,眼睛看向菜園裏的醬缸,就好像王老鬼正掀開蒙布叨醬一樣。已去的時光留下了無數的回憶,舊日的影像在她的腦海裏循環往復地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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