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六三一章 水落石出
    李玉榮如願以償地被評定爲高級職稱,填了表,寫了各種材料,然後報上去等待批覆。她的臉上總洋溢着燦爛的笑容,隱隱的似乎還有新婚般的幸福神采。

    聽說,有個女老師去教育辦哭訴,歷數這些年來取得的成績;聽說,王主任安慰並許諾給她,來年的高級名額非他莫屬,哪怕只有一個;聽說,劉玉民也找到教育辦,呼天喊地大發雷霆;聽說……聽說的事太多。

    李玉榮與趙梅波親熱的程度有如親姐妹,但愈是這樣愈讓趙梅波不安。她好像從李玉榮的目光裏看到了她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得意和些許的自豪。

    趙梅波將一個一個日子打發掉,但心裏的憂慮不安卻與日俱增。唉,不動聲色的觀察很難,她幾乎抗不住了。

    這天越來越短了,還不到五點太陽就已經壓了山。陳啓軍說這日子就是快,一轉眼又快十一月份了。

    趙梅波沒有馬上回應陳啓軍,只是埋頭仔細地修剪着自己的腳趾甲。過了一會兒,她說:“你們一有空就打麻將,稀里嘩啦的,就不怕有啥影響?走廊那邊就是中學的辦公室,小雞腰餅九萬的一通吆喝,大家聽得真真切切。咋說你們呢,不記得上次派出所來沒收你們麻將的事了?一個個的都不長記性!”

    趙梅波自言自語的話裏有不滿和責備,還有一種藉由此事來發泄的情緒。陳啓軍古怪地乾咳了兩聲後道:“等我當一把手後,這個風一定要剎住。這是歪風,豈能助長歪風邪氣的蔓延?”

    陳啓軍義正詞嚴的幾句話後,趙梅波樂了,她覺得他很滑稽。

    “那你的意思是從今天開始戒賭了唄?”她問。

    “嗯,還沒到時候。”陳啓軍挺了挺胸。

    趙梅波明白他所說的“還沒到時候”是什麼意思,就低下了頭又認真的對付自己的腳趾甲。

    陳啓軍出去後,趙梅波將指甲刀啪地摔到一邊,偏轉臉看他的背影。陳啓軍的身材依然像過去那樣挺拔,只不過胖了一些,背有些微駝。

    一個小時後,天已完全黑了下來。

    趙梅波開着燈,坐在炕上,將雙腿伸進鋪就的被子裏,默默的想着心事。半個小時後她兀地穿鞋,然後走出屋門。

    夜空中的繁星閃閃爍爍,像是掛在青黑幕布上的或明或暗的燈火,跳動着,將一種秋末冬初的夢牽扯出來。大卯星出來了,三星出來了,北斗星出來了,所有明亮的星星都在講故事,過去的現在的將來的。大卯子出來,二卯子攆,三卯子出來乾瞪眼,這是她小時候唸的歌謠。

    趙梅波苦笑了一下。

    教育辦的屋裏亮着燈,四個人在麻將桌上廝殺,旁邊是三個觀戰的人。趙梅波進去問:“我們家啓軍沒來嗎?他大姐來了。”

    趙梅波說了個謊。

    久戰沙場的張老炮子嘴角叼着煙一顫一顫地說:“他來了不一會兒又走了,誰道嘎哈去了。”

    老炮子眯縫着眼睛看了一眼趙梅波,然後回過頭去打了一張牌。

    趙梅波心裏的疑惑擁堵得像是要擠出喉嚨。前天她也曾來過,只不過沒進屋,就窗外看了一會兒,那時陳啓軍就不在。

    “嗯,你們玩兒。”說完轉身走出來。

    趙梅波毅然決然地走向去李玉榮家的路上後,她反倒平靜下來。她現在沒有期望,就如同一次平常的走親訪友一般。在李玉榮家的後腳門兒,她稍作猶豫便去推門,但門掛上了。沒有辦法,她只好從牆上翻過去。繞過房山,她看到東屋裏電視屏幕的光在閃動,隱約能聽見電視的伴音。她輕手輕腳地近到窗前向裏面看,見電視裏的畫面正閃來閃去,也看見李玉榮的十多歲的兒子正沉沉睡着。趙梅波向西側貓一樣地滑過去,將身子貼緊到窗子的邊緣,側耳細聽着。

    “還沒走呢?你不說今天走嗎?”這是陳啓軍的聲音。

    “你要着急,先到趙梅波那兒過過癮。我得明天吧,反正也快了。別摸,血乎拉的,你不嫌埋汰?”

    趙梅波聽明白了他們在苟和,她之前的猜測得到了證實。在這一刻,她剛纔平靜的心忽然懸起來,又重重的跌下去。這兩個不要臉的東西!她猛地轉身去拽門,門掛着。

    “誰?”裏面傳出李玉榮驚慌的聲音。

    趙梅波沒有回答,又用力拽了一下。

    門開了,在剛剛開啓的燈光下,衣衫不整的李玉榮站在面前。在哆嗦的語無倫次的李玉榮惶恐的注視下,趙梅波擡起手的又放下了,她很輕聲地說:

    “讓陳啓軍出來吧,和我回家。”

    說完她轉身離開,不去看李玉榮的臉,不看陳啓軍是否跟過來。

    一切的疑雲都已解開,不需再費心費力地思謀。

    到家後,趙梅波坐到炕沿上背靠着牆喘息着,而後笑了,繼而一大滴淚珠滑落下來。十幾分鍾後,陳啓軍踢踢踏踏地進屋,然後坐在那一邊的炕沿上,低着頭絞着手。

    “我問你,你們好過幾回了?”趙梅問。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還沒幹過呢。”陳啓軍小聲地答。

    “哈哈哈,沒幹過?沒幹過,還能問例假來沒來這事?還能用手去摸?說吧,幾回?趙梅波的語氣,並不嚴厲,卻能記擊中陳啓軍的要害。

    陳啓軍答道:“一回。”

    “那種事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就跟抽大煙一樣。你還、還一回,是不是把我當小孩子耍呢?”趙梅波瞪視着陳啓軍。

    “嗯,有、有十來回吧。”陳啓軍聲音更小了,小得只在嗓子眼裏咕嚕。

    “什麼?你大聲說,我聽不清。”趙梅波厲聲道。

    “有十來回吧,真的。”陳鐵軍提高了聲音說。

    “十來回。算了,我也不問你究竟多少回了,一回和一百回又有啥區別?你想怎麼辦?”趙梅波把腿伸直後又問道。

    陳啓君像看到了希望,鼓了鼓腮幫子,回答說:“好好過日子。”

    趙梅波騰地跳到地上,連鞋也沒穿,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還想好好過日子?早幹啥去了?我告訴你陳啓軍,別的事我都可以忍,什麼打麻將喝酒不幹家務,老爺們兒嘛大小還是個領導,不能圍着媳婦轉,可就這事兒一次也不能原諒。明天離婚,我不耽誤你們。我沒跟你開玩笑,也不是氣話,打半個月前我就想好了,不是你淨身出戶,就是我淨身出戶。你咋選?你要淨身出戶後我不找你要一分錢的撫養費,陳露我生得起就養得起。”

    連珠炮似的的一段話砸得陳啓軍暈頭轉向,他愣怔了一會兒後嗵地跪下道:“梅波,我錯了還不行嗎?離了婚我的臉往哪擱,陳露咋辦?”

    “起來!”趙梅波喝道,“你還有臉?陳露我管,不用你惦記。你放心,我還會讓陳露管你叫爸的。明天上法庭還是民政,你看着辦。”

    趙梅波說着,到櫃子裏翻出房照和存摺,扔到炕上。

    “我不同意離。”陳啓軍說。

    “你不同意?那好,咱就把這事抖落到教育辦,讓王老師讓大家都知道,讓他們都看看你乾的好事。去,上那屋,我要睡覺。”

    陳啓軍依然跪着。

    “你不去?那好,我去,你跪着吧,最好跪一宿。”趙梅波在說話的同時,將炕上的被褥扯過來夾起,走到了西屋,然後將門插上。她不知道陳啓軍有怎樣的表情,不知道他有沒有從地上站起。

    趙梅波被褥鋪好後就鑽了進去。炕上很涼,但心比炕還涼。她沒有流淚,只是覺得胸口憋得慌。她思前想後,回憶着過往的種種,突然覺得自己很蠢。這一夜,趙梅波睡得稀裏糊塗,而且總做夢,那些夢荒誕怪異。

    天色剛矇矇亮,趙梅波就起來了。她沒有洗臉就到中學後面的操場上一圈一圈地走,直到太陽昇起在東面那家的房脊上她纔回去。到家裏,她開始開始分揀陳啓軍與自己的衣物,滿滿地擺了一炕。陳啓軍圍前圍後的說着好話,做着懺悔,表明改惡從善的決心。趙梅波一聲不發,任由他說着。最後趙梅波斜眼道:

    “你覺得那一跪就能將以前的事一筆勾銷了?你覺得幾句道歉的話就可以讓我不計前嫌?世界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要那樣人人都可以作惡了。走吧,離婚去。不用在大喇叭裏喊吧?離婚了也是好事,你們可以名正言順的在一起。你的心都飛了,我還留你這個人有什麼用?唉…”

    長長的一聲嘆息後,趙梅波拿起結婚證戶口本兒走了出去,陳啓軍想了想也想跟着出了門。房門和院門都沒有鎖。

    趙梅波和陳啓軍協議離婚後,陳啓軍便在當天的中午將自己的衣物等收拾起,搬到了教育辦隔壁的值宿室裏。他沒有迴避離婚的話題,只是未說細節。趙梅波請了一週假,用以安排離婚後的事宜,也是爲平復心緒或者說是躲避李玉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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