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七0一章 爲她打爐筒子
    李祥君不再避開林影,他想自己是無論如何也避不開的,爲什麼還要刻意地去追求那樣的一種目的呢?一切都循於自然,隨便到哪裏就到哪裏吧。況且,迴避就意味着自己還苟且於舊事中,還有那麼多的疙裏疙瘩的情感,這就全然沒有了男人的大度和灑脫。人生的許多變故是躲不掉的,就如四季的更迭,春過是夏,夏去是秋。林影對李祥君每天都門前經過有着不可抑制的激動和興奮,她的青春時的矜持和含蓄已沒有了一點影子。她常常不假思索地不加掩飾地說每天都能見到李祥君是她最幸福的事。

    這天早晨,李祥君照例從林影門前經過。走過去十來米時,聽見一個聲音叫他:

    “李祥君——”

    他扭頭看,是林影。林影只着了一件淺綠色的毛衣,穿着拖鞋,沒有戴帽子也沒有戴圍巾。在雪地上,她翹動着雙腳。北風緊俏地刮,太陽躲在雲層後面。李祥君迴轉身問道:

    “不冷啊?穿得那樣少。”

    林影說:“有事,爐子不痛快,你給看看是不是爐筒子堵了。從開始燒到現在都二十多天了。”

    不容分說,林影扭着李祥君的衣袖進了院。

    李祥君把車子放好,跟她進了屋。李祥君是第一次進到林影的屋裏,他以一種好奇的探究的目光打量着這裏每一處。同大多數老式的房屋的佈局一樣,三間房的東屋被隔成南北兩部份,北邊的一小半做爲廚房,鍋爐就安在那裏;南邊的大半部份作爲臥室,陳設簡單,乾淨利落;西屋靠牆是一組新式的的傢俱,女式摩托立在北牆邊;中間的用軟間壁隔開,南面的一大半擺放着一個長條沙發,一個茶几,東面是兩張硬木椅子,此外再沒有別的陳設,北面的小屋堆放着一些雜物。李祥君看到這些,感嘆林影這些年來整潔乾淨不染纖塵的品性沒有絲毫改變,一如原來那樣。

    李祥君被林影引領着到廚房內。他拿起爐鉤子輕輕敲擊爐筒子,爐筒子發出沉悶的響聲,並從接縫外竄出一點輕飄飄的黑灰。李祥君揭開爐蓋,見裏面子沒有多少火。

    “沒有燒火嗎?”他問。

    李祥君說了一句廢話。

    林影輕輕地一笑,露出很整齊的牙齒,答道:“燒了,就是燒了一點。沒有抽力,‘死秧白搭’的。”

    李祥君動手把殘存的火弄滅,然後把爐筒子向上託了一下,一股輕飄的灰又落下來,撲到站在跟前的林影身上。林影趕緊躲開。

    “李祥、君,先不要把筒子卸下,換了衣服再幹。”

    聽過林影的話,李祥君沒有做聲,這便是默許。林影從裝雜物的櫃子裏找了一件衣服,遞到李祥君的手裏。李祥君脫下八成新的羽絨服,再把林影遞過的舊衣服換上,脫下的羽絨服和手套被林影接過放到沙發上。

    “脖套,脖套也摘下來,不熱呀?”林影說。

    正平端着串接在一起的幾節爐筒子的李祥君說:“就這麼的吧,一會就做完了。再熱能熱哪去!”

    他說的是真話,現在屋子裏有些冷。林影閃動了幾下眼睛,笑吟吟地說:“那樣把會吧脖套弄髒的,陳思靜看見了要罵你。”

    她說這番話時,人已站在李祥君的面前,伸手把李祥君的脖套輕輕地摘下來,順手放在竈臺上。

    李祥君把筒子拿到外面,仔細地用小木棍敲打着,然後立起來,一大堆菸灰被倒了出來。風一吹,雪面上就呈現出斑斑駁駁的灰白色。他的手在冷風中給凍得木了一樣,剛纔還有些溫乎乎的爐筒子現在也是冰一樣的涼。李祥君把敲打完的爐筒子再平端着來到門前,早有林影開了門,斜着身子讓李祥君進去。李祥君把爐筒子放在廚房的地上,站在一個凳子上面,把剛纔敲打爐筒子的木棍插在蓋在水套上的紙殼裏,細細地小心地沿着管壁颳着。做完之後,再把爐筒子安好,打爐灰的工作就算完成。這個鍋爐設計得很巧妙,既能從爐筒子裏跑煙,又能從炕洞裏走煙,所以李祥君觀察了好一會。

    林影看着他忙碌,有一種別樣的風致呈顯出來,她的臉紅潤潤的,目光迷離,眼眶裏似乎有淚光在閃動。這樣一個曾經與自己在情感上有過交融的男人,兀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能讓她細細地神視,凝神注目,多麼地不可思議!李祥君不年輕了,但在林影的心中,他永遠如十幾年前那樣鮮明富有青春的活力。

    “完了,再不會燎煙了。”李祥君直起身,對在那兒想心事的林影說,“把鍋爐引着吧。”

    林影從剛纔的狀態中醒過來,笑了一笑,就到外面去,收進了一撮玉米芯,掐了一把乾柴。李祥君在接乾柴時,觸到了林影的細潤的綿軟的手,他心裏一激靈,再看林影時,他的慌亂從眼睛裏明顯地表現出來。他忙低下頭,把柴塞進爐裏,點燃,再將玉芯填進去。只一會工夫,呼呼的響聲起來了,火苗爭着向煙道竄去。

    “這多好,跟小火車似的,哞哞的。”林影止不住高興,拍起手來。

    李祥君又挑了一些煤塊填進去,然後蓋了爐蓋。

    臉盆放在架上,盆底兒繪着一條紅色的鯉魚,鯉魚像要游出來似的。李祥君舀了一舀子水,剛要去洗,林影把水端走了,倒進了下水道里。

    “等會兒,用熱水洗。”

    她邊說邊拿過水壺,灌了水,坐到爐子上。要把水溫熱,還要等一些時候。李祥君忽然想起在煤場的情形,面色羞郝起來,他不自然的表情很快換來了林影的一串笑聲,把剛纔注目李祥君的神情淹沒了。

    李祥君想找一個話題,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林影甩甩不很長的頭髮,問道:“做凍豆腐嗎?”

    李祥君點頭,說:“做。”

    林影看着他,哧地樂出聲來:“怎麼,還和以前一樣?就不能問我點什麼?”

    李祥君盤算着該怎樣問她,問什麼,聽林影這樣說,就徵詢地看着林影道:“我凍板凍豆腐給你吧?”

    林影哈哈大笑起來道:“一板?我哪能吃得了那麼多?要不,你有空送我幾塊。”

    這時,水已有了幾分熱氣。林影拎起水壺向盆裏倒了水,又用手試了試,說:“嗯,好了,來洗洗手,再洗把臉。”

    李祥君就在林影的注視下把手伸進臉盆內,再接過林影遞過的香皂,打了滿手的香皂沫。李祥君的手上沾了太多的有些油膩菸灰,半盆清水被他洗得像墨汁一樣。林影把水倒了,又換上半盆清水,說:

    “一遍洗不乾淨,再來一遍。看看,你這臉跟花狗臉似的。”

    這親暱的幾句話嚇着了李祥君,他的眼前驀地浮現出十幾年前林影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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