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七0五章 假性的逃避
    陳思靜這些天總思考着困擾了她很久的問題:該如何界定自己與穆維新的關係,該怎樣去保持一定的距離而又讓他覺得不被疏遠不被冷淡,該怎樣叫別人相信她和穆維新只是一般的同事關係而不致使他們妄自揣測傳播謠言。一個與同事僅僅保持同事之間的情感的人是不需要處心積慮地思謀擘劃的,此時我們說現在的陳思靜日漸深化了對穆維新的依賴信任乃至留戀。

    星期三的午後,陰雲由西邊慢慢地移過來,太陽半隱在雲絮的後面,無力的光透過雲隙,卻更添了一股寒意。穆維新有一節英語課和一節社會課,下午的這段時間裏他就顯得很忙了。陳思靜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儘自己的能力,不只爲穆維新,也是爲她自己。她不想總這樣麻煩他,讓他做份外的事,那樣她欠他的太多了,這會令十分的不安;也可以說,她在儘量地淡化穆維新對她的影響,以至於慢慢地淡化到真正的同事的關係上。這會奏效嗎?

    陳思靜到鍋爐房點亮了燈,四下看了看。鍋爐房裏光錢暗淡,牆壁上和棚頂上掛了很多灰塵,黑灰色的細若蛛絲一樣的灰線相互糾結成了網狀。陳思靜遲疑了一下,順着臺階下到了鍋爐下,咣啷啷地打開爐門。煤火映着爐壁,爐壁上掛住的一層灰兒隨着爐門的開啓飄動了幾下。陳思靜在煤堆上撮到一鍬煤,用力揚到爐裏,火焰忽地竄起,一股黃色的濃煙滾向煙道。陳思靜又續了兩鍬煤,然後拿起鐵筋做成的爐鉤子用力去透爐。畢竟她是女姓,沒有多大的力氣,而且她又沒有燒爐的經驗,所以弄了半天,裏面燃盡的煤灰沒有透下多少。不過,走出了第一步,她也會繼續下去。事情原也都是人做的,今天做得不好明天可以做得好一些。她打算着,今天放學後讓高年級學生從倉庫裏啓煤,晚上代常慶再把煤灰運出去,那麼餘下的工作就好做了。明年,如果條件允許,一定僱請一個司爐工,或者讓代常慶來燒,省得他白天裏東一趟西一趟地瞎逛。

    陳思靜推上了爐門,沿臺階到了上面,拍打着身上的灰塵。她對自己很滿意。

    正在隔壁教室裏上課的穆維新聽見了鍋爐房裏的響動後,只一會兒工夫轉過來。他推門而入時,正巧陳思靜往外來。

    穆維新把目光投向鍋爐。

    “添煤了?”他問道。

    陳思靜答道:“添了些,正着着呢。”

    穆維新面色沉靜,說:“快離開這兒,鍋爐房裏灰大,呆久了全身就會落滿灰塵。”

    陳思靜說:“好的,好的,就走。”

    她從鍋爐房裏出來,通過長長的走廊,回到了辦公室。她剛坐好,就聽見鍋爐門咣咣地響了兩聲,也聽見循環泵輕柔的歡叫。她心裏有點不舒服,不知道爲什麼。

    課間時,穆維新雖然還像原先那樣有說有笑的,但目光始終遊離於陳思靜之外。他似乎儘量避免與陳思靜的目光接觸。那麼,他有了想法嗎?陳思靜猜測着。

    陳思靜的猜測得到了證實。第二天早晨第一節課時,穆維新將目光逗留在陳思靜的臉上好一會兒才說:“陳老師,再不要去捅鍋爐了,那裏又髒又亂,不是你去的地方。”

    陳思靜希望他能到此爲止,不要再說什麼,於是答道:

    “好,我不去了。”

    穆維新變似乎是很欣慰,他點頭,然後點燃了一支菸。

    陳思靜把一本書翻開又合上。爲了證明自己的誠意,又補充道:“鍋爐房裏太埋汰,我纔不喜歡去呢!”

    穆維新大概知道陳思靜心之所想,或者他心存疑慮一定要說出來才痛快:“你去鍋爐房讓我感覺不得勁,就好像我沒有燒好,再不就是你不願意讓我燒了。”

    他的直率的表達讓陳思靜無言以對,她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來回應他。

    “我是想,我是想你忙着上課,沒工夫照看鍋爐,所以就過去了。反正我也是待着!”

    陳思靜努力地讓自己自然地表達,不帶任何情緒。穆維新臉上有少許的微笑,他沒有再說什麼。但陳思靜已看清了他笑容裏藏着的含義,於是在心裏打定主意,以後再也不去鍋爐房了。

    陳思靜終究沒能從穆維新的情感的網裏逃脫掉,她自己索性不過份地約束自己。和穆維新的交往中的她得到了一種不同尋掌聲令她身心愉悅的令她心慌意亂的感覺,這有什麼不好呢?只要自己不與他發生另外一種接觸,只要自己不將這份情感大肆渲染隨意鋪陳,完全將自己圈定在精神交往的範疇內,便覺心安理得。

    陳思靜和李祥君的生活軌跡很難在重合到一起來,而平淡的夫妻生活中又少了那麼多的溝通和交流,就彼此漸漸產生了隔膜。陳思靜有所覺察,但她不知道怎麼樣去補救或者是她不想去補救。那麼李祥君呢?李祥君性格中固有的細膩使他時常處於淡淡的憂鬱中,儘管這些天來他看來淡定閒適。他的這份淡定和閒適是被自己強迫的,他還沒有完全超越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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