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還叫媽呢,咋腆臉叫呢!死在外面得了,省得回來丟人現眼!”
劉三寶子問:“啥時回來的?”
大姐說:“你來之頭,兩個來小時吧。”
大姐夫不在,不知道死哪去了。外甥還在放挺,不過不是在他屋裏,而是在東屋,臉上蒙了一個枕巾。劉三寶子抻着脖子向西屋看,看見外甥媳婦的眼角餘光掃過來,掃在他的臉上。劉三寶子瞪着眼睛,呼呼地喘粗氣。大姐忙把手按他在椅子上,說:
“你大姐夫上東頭了。”
大姐是要找出一個話題來。劉三寶子很容易地被大姐轉移了注意力,問:
“幹啥去了?”
大姐說:“說把西地的苞米拉回來。你家牛擱苞米稈沒?別把牛餓着。”
二母兔子說:“擱了擱了,我來之前擱的。”
姐倆談着,沒有一個明確的主題。
胡明多的小賣店開在西頭,離趙庭財家不遠。從這兒到劉三寶子的大姐家纔不過七八十米。胡明多得了他爹胡文洲的遺傳,平日裏能說會道,還很會開玩笑,他尤其喜歡逗小媳婦們。有一次,劉三寶子的這個寶貝外甥媳婦小秀到他家買黃瓜幹豆腐香菜時,看到香菜根上土多些,就說:
“這香菜上有根。”
小秀的本意是說香菜根上有土,也不知道怎麼的說走了嘴。胡明多眼睛眨了眨,笑嘻嘻地說:“雲彩沒根,你買雲彩呀。”
小秀嗔怪地說:“連個正經的都沒有。”
胡明多立刻回道:“轆轆把底下有正井。”
小秀給逗樂了,揚起小巧的綿軟的巴掌拍了一下胡明多。胡明多向後閃身,絲絲哈哈地說:“喲,這身子骨都塑料做的,成天在太陽底下曬,風化了。還拍!”
小秀沒再拍,她用手捂住嘴,笑個不停。
那天胡明多特意抓了一大把香菜,給小秀並說這是贈的,買三贈一,不用領什麼人情。胡明多的玩笑開得有分寸有尺度能看對象拿捏火候區別對待,葷素之間常常令人會心一笑。胡明多的大號不常被叫起,人們都叫他胡小多。說不上是胡明多誘引了小秀還是小秀眉目傳情投懷送抱,反正是他們好了一大陣後又跑掉了。跑掉了就別再回來呀,可他們回來了,不清楚他們是怎麼想的。
跟胡明多在在外面踅了一圈的小秀此刻到屋外去了,八成是上廁所。劉三寶子瞥見小秀出去了,就跟大姐說:“晚上我跟我大姐夫把老胡家那個小賣店砸了。”
但是劉三寶子態度堅決,不容分說。他衝着大姐瞪眼睛道:“張三不喫死孩子,活人慣的!”
他說完就雄糾糾氣昂昂地回家了。
天還沒有黑的時候,劉三寶子就到了二妹家,動員大外甥傑子一同上大姐家。二妹問什麼事,劉三寶子沒說。二妹見他不說,就替他說了:
“三哥,你不就是去砸胡小多嗎,我不讓。要去你自己去,別找我們家傑子。”
劉三寶子沒有得到二妹的允許,就打消了讓傑子和自己一同去的念頭。他有點失望地走出二妹家,邊走邊說:
“沒有你這雞子還不做曹遭糕了?”
劉三寶子到大姐家後,坐了一陣子,和大姐夫一邊抽菸一邊說話。小秀在西屋,不知在幹什麼,外甥沒進屋,只在門口晃來晃去的。劉三寶子和大姐夫說話說得艱難,完全是借說話熬時間。
天見晚時,劉三寶子說:“走!”
大姐夫呼地站起,應聲道:“走!”
在這之前,他們沒談論晚上要幹什麼,彷彿都已心照不宣。大姐要攔,大姐夫瞪眼道:
“去,一邊拉去!”
大姐不作聲,惶恐地望着他們。大姐夫在後邊的牆角拿過一個鎬把和一截鐵管,走在前面,劉三寶子在後邊跟着。他們剛走出大門,小惠拎着二齒子從後面追了上來。大姐夫問:
“誰讓你來的?”
小惠不吱聲,他不作聲姐夫就不再問。他們三個來到胡明多的小賣店前,見裏面的電視還開着,紅紅綠綠的不斷變換着色彩。小惠怒火中燒,掄起手裏的二齒子向窗子砸去。窗玻璃受到這猛烈的一擊,頓時嘩啦啦地碎落了。小惠砸得興起,一通胡掄,將這一面的窗子全砸了。劉三寶子和大姐沒有伸手,只是握着手裏的傢什在一旁站着看着,準備將手裏的鎬把鐵管“削”向從屋裏出來的人。可屋裏的人沒出來,電視也關了。劉三寶子和大姐探頭向裏面看,覺得屋裏面好像有人影晃了一下。劉三寶子激凌一下揚起手中的鎬把,閃身躲在門邊。過了一會兒,卻沒見人出來,他鬆了一口氣。小惠的餘怒還沒有消去,他將二齒子伸進黑洞洞的窗口裏,上下左右胡亂地攪着。
他們幾個在胡明多的小賣店前發泄了一通後,轉身離開了。在進大姐門口時,劉三寶子說:“出來?出來就整死他!”